我老家有个传说,村里的龙王庙内供奉着一条恶贯满盈的妖龙。
每年二月,全村的人都要去庙里给龙王爷上香送贡。
可今年的龙抬头,龙王爷不要贡品了。
要娶活人亲!
听说,走阴仙算出的龙王祭女,正是我的双胎姐姐。
而我却在最近半个月,频频于半夜十二点听见有人敲门。
每回打开门一看,门槛前都只有一篮子金元宝与黄纸钱。
纸钱上还盖着一张白色的喜字……
我叫白鳞宸,生于民间小鬼节三月初三。
往年三月三都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了,唯独我出生那年,三月还是白雪纷飞。
我是被三月三晚上的炮仗声吓出娘胎的。
那年,奶奶按照本地的规矩在小鬼节傍晚点了一串炮仗,丢到门口炸小鬼。
恰好我妈从屋后鸡圈喂鸡回来,炮仗冷不防地丢在了我妈脚下,噼里啪啦炸起来,把我妈吓摔了一跤。
也是因为这一摔,我妈直接被送进了手术室。
一个小时后,我妈顺利生了个女儿。
可正当众人以为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时,医生却又告诉我奶奶,我妈的肚子里还有一个。
先出生的姐姐肉嘟嘟,十分乖巧惹人疼爱,也没让我妈受多少罪。
但后出生的我,却是让我妈在手术台上哭着嗷了整整四个小时。
无论医生怎么给我妈打针催生,我就是下不来。
那时帮我妈接生的卫生院女医生都觉得是难产,差点就要拉开手术室的大门,去询问我奶奶保大保小了。
但令她们意外的是,外面白雪纷飞的天空竟突然响起了一道炸雷。
雷声一下,我妈肚子里的我就忽然自己掉出来了!
诡异的事还不止这一桩,我刚落地啼哭,我妈的手术台下就钻出了密密麻麻几十条大黑蛇。
黑蛇吐着蛇信子,瞪大一双炯炯有神的蛇眼,一窝蜂地蠕动着往抱着我的医师围了去。
接生的女医师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当即两眼一翻,抱着我就一头摔在了地上。
等手术室里众人的尖叫声把外面的奶奶招进来以后,奶奶看见的,正是我躺在地上被一堆黑蛇埋住的一幕……
那时,虽然我并没有被蛇咬伤,一条小命算是勉强保住了。
可我被蛇埋的场面,还是成了奶奶和我妈一辈子的阴影……
当夜,奶奶用驴车拉着我妈、以及我和双胞胎姐姐出院回家。
刚出卫生院大门,天上就下起了红色的雪。
次日一早,整个柳荫村,红雪化水,血流成河。
村头还发生了灵异事件,有两户人家半夜十二点,把自家养了多年的看门狗给打死吃了。
生吃的。
村长赶过去的时候,那两家人的状态一模一样。
都是被吓得丢了魂,双目茫然,满脸是血,精神疯癫,嘴里都不停地嚷嚷着:
“村里出讨债鬼了,要杀光整个村子的人!”
村长听见这话,立马去找了本地的地里仙。
两人一路走一路排查,终于还是查到了我家,查到了我。
地里仙算了我的生辰八字,立马骇然失色,指着我说:
“百鬼尽,留一魂。蛇压床,六畜亡。下红雪,吃血人。
此女命中带煞,是恶煞厉鬼投胎转世,留在你家,不出七天你家就要死人见血!
长大后,更是会给整个村子带来灾难!
必须得在五天回魂日之内,把她弄死,这样才能让大家都逃过一劫!”
原本就不想要我的奶奶听了这话更害怕了。
她告诉我妈,我这个祸害留在家里,要么她们不得好死,要么我不得好死。
最终,她们选择了后者。
当天晚上,我亲爹一铁锹拍在了我的脑袋上,小小的我顿时头破血流,晕了过去。
我亲爹以为我死了,就把我从山头丢了下去。
只可惜,我命不该绝。
那晚我被上庙里烧纸的养母捡到了。
我养母是桃花镇上最漂亮的女人,方圆百里无数青年才俊的梦中情人,可她却有个毛病。
她生不了孩子。
我养父是桃花镇上的扎彩匠。
凭借着一门祖传的手艺在桃花镇混的风生水起。
他是个痴情人,即便知道我养母生不了孩子,也坚决不离婚,丑拒外面一切烂桃花。
我爸说,他们那时候想过收养一个孩子,而且连人家都找好了,就等孩子生下来满月好接回来了。
但我妈却早半个月捡到了我,并且一眼就认定了我该是她们家孩子。
我妈把我抱回家时,我整颗脑袋都血淋淋的。
是她和爸爸花钱给我求医治病,日夜不眠地守在我身边照顾我,这才把我一条小命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我刚满月那会子,我妈总担心我长大会不会脑子不好,毕竟我才刚出生,脑部就受了重创。
所幸随着我一岁一岁长大,他们并没有发现我的智商与精神有问题。
看见我会哭会笑,会满地跑叫妈妈爸爸了,他们悬着的心,才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好景不长,我四岁那年也不知是怎么就被人发现身份了。
我的亲生母亲找到了我养父家,关起门,和我爸妈说了大半天的话。
后来是不欢而散的。
我还依稀记得,我亲妈浓妆艳抹地气愤打开堂屋门,瞪大眼珠子恶狠狠地指着我喊:
“白木堂,你个赚死人钱的,你家迟早会被这个祸害给害的家破人亡!”
那时我年幼,还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隐约感觉到了一种恐惧感。
要被抛弃的恐惧感……
我哭着扑进了妈妈的怀里,问她是不是要扔了我。
而妈妈却眼神坚定的揉着我脑袋,认真地和我说:“宸宸乖,妈妈不会不要你,谁都别想从妈妈身边,把你抢走。”
两个月后,我妈上山烧纸,被石头砸死了。
他们说,死相极惨,整个下半身都被砸没了。
我爸闻讯赶过去时,我妈还有一口气,爸说,我妈撑着那口气不肯走,就是为了嘱咐他:
宸宸不是灾星,一定要照顾好他们共同的女儿。
我爸含泪点头答应了,备了口最好的楠木棺,亲手给我妈扎了一对金童玉女,一对接引仙女,八只大纸灯笼。
我妈死后,我是讨债鬼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成了镇上邻居们茶余饭后口中的谈资。
后来这些年,我爸没少被人戳脊梁骨。
祸不单行,我六岁那年,亲妈趁着我爸去给办丧的家里送纸马纸人,偷偷溜进我家的扎彩铺,把正在里屋写作业的我给带走了。
她抱着嚎啕大哭的我,兴奋地把我卖给了一个刀疤脸。
收了人家两万块钱,让我做了刀疤脸那痨病鬼儿子的童养媳。
当晚拜堂,我死不屈服,为了不嫁给那个白脸红眼的活鬼孩子,我一头栽进了炭火盆子里。
等刀疤脸老婆怒气冲冲的把我从火盆里拽出来时,我的大半张脸都被烧焦皮了。
而更可怕的是,我的右边脸,被火烧破皮的伤处,竟然长出了一瓣瓣蛇鳞——
刀疤脸见到我的模样,害怕是触怒了哪方神仙,就连夜骑着自行车把我丢到了离他家五里地远的乱坟岗里。
我爸找到我,已经是两天后了,彼时我已经饿晕在了乱坟岗南头的小村子路口。
是附近的村民发现了我,帮忙联系镇上民警,这才让我又顺利回到了爸爸的身边。
我逃过了一劫,但脸上也留下了一个永远治不好的蛇皮伤疤。
并且从那以后,我总是梦见一条全身长满坚硬鳞甲的大黑蛇盘在我身上。
每次受伤,它都会伸出猩红的蛇信子,温柔为我舔舐伤口。
等次日我再醒过来,伤口就会奇迹般地完全愈合。
直到我十六岁。
那年七月半正午,梦里的大黑蛇突然变成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