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街市上行人如流水,四处都洋溢着商贩的叫卖声。
君上带我寻了个饭馆吃晚饭,途中因为贪嘴便找老板娘要了一壶女儿红,本是打算就尝两口来着,可没想到喝的太猛了,不觉之间大半壶都已经灌进了我肚子里。索性这是在人间,君上便也纵容着我,明明是与我对饮来着,可是后来喝醉的还是我。
君上拖着烂醉如泥的我走过繁华闹市,行过无人小巷,终是将我给拖回了府邸。
府中管家带着侍女着急迎了上来,见我躺在君上的怀中昏昏沉沉,便关心问道:“老爷,夫人这是怎么了?”
君上淡淡答道:“夫人喝醉了,去熬些醒酒汤,送进房间来。”
“是。”管家连忙去招呼丫鬟们去后厨忙活。
我躺在他的怀中低低呻吟,他送我回了我们的房间,将我放在了床上,轻轻唤着我的名字:“长歌。”
我醒了两分神智,蜷缩着身子往他怀中蹭,喃喃的胡言乱语:“我不许你走,不许你走。”
他守在我身畔浅声哄着我:“好,我不走,我不走。”
“老爷,醒酒汤熬好了。”丫鬟进门送来热汤,君上抬袖接过,“我来喂她便好,你下去吧。”
“是。”
房门被重新带上,君上将我扶了起来,让我靠在他怀中,舀起一勺汤送到我唇边,“来,张嘴。”
鼻息前倏然一阵草药味,我蹙眉摇头,“不,不要喝药。”
他依在我耳边哄道:“这不是药,这是醒酒汤,喝下去就不难受了。”
我赖在他怀中使小性子:“不喝,好难闻……”
“坚决不喝?”
“不喝。”
他缓了缓,尔后便是碗撂在桌上的声音,他扶住了昏昏沉沉的我,垂首薄唇压在了我的唇上,柔软的舌撬开我的唇齿,一股灼热掺着微苦顺着舌根滑进了喉头,我吃惊的睁开了眼睛,本能的咽下了那口醒酒汤,灵识顿时也清醒了大半。
君上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招式,怎么能用这么……这么羞人的手段呢。
他渡我咽下了醒酒汤,唇松开了我的唇,我晕晕乎乎的躺在他怀里,脸红了半晌,酒劲被压下了不少,连灵台中的阴霾也被清风给兜头扫了去。
这样躺在他的怀中瞧着他,忽觉眼前的君上,比平日里的还要俊美,还要温柔……腹中灼热蔓延全身,明明酒意已经被压下去了,可为何,我的心头又开始焦躁不安了?我撑起身子,不自觉朝着他那张俊逸的容颜贴近了几分,心头欲望作祟,挠的心痒痒。
“君上……”
“嗯。”他轻轻答我。
我咽了口口水,心跳剧烈:“我,忍不住了。”
“嗯?”
“算了不忍了!”凶猛的扑倒他,不由他反抗的摄住他的唇,神魂颠倒间手摸到了他的胸口,用力一扯,拉开了他的衣襟……
我这样,是不是太猛了些?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胆子便也大了许多,一番纠缠后,竟是我先将他给扒光了……
一夜夏风扫过,熄了屋内星点烛火。
至于夜里是谁先睡着的,我早已经没了半分印象……
这一睡,再无旁的清梦来饶,意识苏醒早已是第二日清晨的事情了。
我神志恍惚的扶着脑袋醒了过来,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上未着衣衫,顿时吓得我往被褥里藏紧些。
完了完了,我昨夜是做了什么……怎么什么也没穿就睡着了……
他察觉到我苏醒,便侧过身子,抬起玉指扫过我眉心,“醒了?”
白色广袖从我脸上拂过,我红着脸继续装睡。他早已看破了我的伎俩,搂住我循循善诱道:“你以前不是特别喜欢看木偶戏的么?听说今日城中会有人来演木偶戏。”
我闷声不言,假装听不见。
他又道:“南安寺今日有庙会,庙会上该是会有舞狮子。”
庙会……镇定镇定,一定要抵制诱惑。
玉指给我理着鬓角的发,他续道:“今日乃是中元节,晚些时辰会有人放天灯与水灯,你最喜欢吃的那家点心,我已经命人给你买回来了,你想要的风筝,我也已经给你做好了,现在虽然不是放风筝的好时节,可你若是想,我随时陪着你,还有,你想要的瓷娃娃,今日应是会做好。”
每一桩每一条都撩得我心痒痒。
见我还不醒,他只好叹了口气道:“广陵海的水君给本君写信了,事关芜霜,还送了本君一只坠子。”
芜霜,她不是已经嫁人了么,怎么还来招惹君上?
我不耐烦的伸手往他腰上掐了下,他闷哼了一声,不知是疼的还是取笑我,我黑着脸兴师问罪:“你要什么坠子,告诉我我给你做上几百条,不许要她的!”
他忍俊不禁,“小醋坛子,看来还是这一招对你有用。”
“说正事!”我凶他,他挑眉看我,缓缓道:“她父君写信来是同本君道歉的,日前她在天界行为有失身份,广陵海的水君特意写信求本君不要迁怒于她,至于那坠子,本君自然不会要,已早就送回去了。”
“算你听话。”我捂着被子不悦道:“不单单是她,以后不管是什么公主什么郡主送的坠子你都不许要!”
他眉眼弯弯:“那安平公主呢。”
“安平也不许……”等等,怎么好像有些地方不对劲……“好啊,你又戏弄我。”
擒住我的张牙舞爪的手腕,他宠溺的护着我道:“记住了,除了夫人的,任何女人的东西,都不许要。”
我这才肯罢休,乖乖的趴在他怀中消气。
“夫人。”
“嗯?”
“你昨夜……”
故意卖关子,我不解,“昨夜怎么了?”
他的眸中掠过一缕邪魅,凑在我耳畔浅浅私语:“似虎如狼。”
“似……”我哽住了,面红耳赤的将脸埋进被褥里,“我看,我还是变回鸟吧,这样你安全些。”
一道灵光点在眉心。
我激动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抿起唇角,“没什么,只是封住了你的幻化之术,不许你随便变成旁的样子。”
“君上,你怎么能这样呢!”我暴躁。
他压下了我不安分的爪子,“本君怕被你吓着。”
“……”
我何时吓过他,明明是他一直吓唬我!
事后我不肯放弃,偷偷试了试变出原形,可结果还真是被封住了。怪只怪我才疏学浅,连他随便的一个小术法都破解不了。
人间这几日的天都甚好,阳光明媚,不冷不热。
黎国有过中元节的习俗,中元之日,送灯给自己生在阴间的亲人。本是个压抑的日子,可千百年来这个习俗反而越来越热闹了。
佛寺择在今日做法事,庙会上人来人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令人眼花缭乱。
还有些道士趁机在街头摆摊卖符纸,扬言能够驱魔降妖。
我停在道士的摊铺前,捡起了一张符纸观看。一千五百年前,我好像,也是因为被人用了降妖除魔的符纸才会变出原形的,那时候我年纪尚小,法力道行低的可怜,只能在维持人形之外勉强用些小法术戏弄人。
彼时我身上仙气全被压制,修炼的又是妖法,很容易便被那些臭道士给归类于妖了。我记得,那天我回去的很晚,只喝了一杯茶之后就变回了原形。
我庆幸在我变出原形的夜晚,王爷恰好出门议事了,我一直以为他不知晓的,直到在姻缘神君府上才瞧见,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在装聋作哑,只是在故作不知。
“降妖除魔,这符纸,好像不大管用。”我大约是傻了,竟然将符纸贴在自己身上试了试,君上摘下我贴在胳膊上的符纸,哭笑不得道:“你并非妖魔,如何管用?”
“是啊,我不是妖魔了,这符纸,对我也不管用了。”放下灵符,我继续朝前面走,路旁多是卖香火纸钱的,我在灯铺子前择了两盏天灯,付了钱,转身去寻君上,可身后却没有君上的影子了。
奇怪,是走丢了么?
可我方才还看见他在我身后来着,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拿着天灯漫无目的的在街头寻着他,但寻了甚久,也没见到他的影子。
君上也不像是喜欢玩捉迷藏的人啊,难道是嫌我太麻烦了,将我给丢了?
我深呼了一口气,拿着灯呆呆的站在大街上。
约莫过了两刻钟,我正打算要不要回府等着他,路那头却倏然一阵热闹,原是舞狮子的队伍来了,一只花球从天空中抛了下来,直朝我而落。
“长歌。”男人的手臂环住我的腰,带着我旋身往旁侧躲了几步。
我在他的怀中站稳了身,定下心神,昂起头,“君上?”
他搂着我的腰不愿放开,敛眉看着我道:“笨鸟,怎么不知道躲一躲?”
我怔了怔,还没从方才的事情中缓过神,“啊?我觉得,它不会砸着我……君上,我怎么一眨眼,你就不见了?”
他从身后幻化出一只风车,送给了我:“你喜欢这些小玩意,我便去一旁给你买了只,回去的时候没寻到你,我猜你一定也是寻我去了,所以才一路找过来。”
“啊?”我愈发糊涂了,“可我方才没看见旁边有卖风车的,也没看见你啊……”
“我就在你的身后,是你太心急了,笨鸟,以后不许随便乱跑,你只需在原地等我便好,我会去寻你。”轻描淡写的言语里却携着不容置喙的坚定,我委屈的点了点头,“好,长歌记住了。”
可买个风车,也不必去那么久吧……
今日城中开了庙会,南安寺的钟鼓声传遍十里,街上舞龙舞狮过后便是百姓们成群结队的前去城隍庙祭祀,纸扎的童男童女看着阴森森的,我没去凑城隍庙的热闹,只拉着君上寻了条水渠放河灯。
“族长爹爹去世那会子,我娘也带我去山下放过河灯,娘亲说,只要河灯成功抵达彼岸,便代表亲人已经收到了思念。不知,今年我放出去的思念,爹爹与娘亲,还有老灵芝爷爷,能不能收到。”
娘亲教过我,纵使知道答案,也要心存一丝希望,如此,才可能会有奇迹出现。
君上揽住广袖,一盏河灯推入水中,与我的那盏一同飘向水中央。
“你如此有孝心,你爹娘,必也会感受得到。”
我环住自己肩膀,青袖落进水面,不染半分水渍,“君上,你看还记得与长歌第一次放水灯的场面?”
他明眸皎皎,似一轮圆月,“第一次,是在三生树下,那时候是你强拉着本君,要本君陪你放灯。”
“君上,你可以拒绝的。”我缩了缩脑袋,不好意思道。
他浅浅一笑,“本君,怕伤了你们这些小神仙的自尊心。”
我更语塞了,沉默了良久才问他:“那若是别的宫女拉你去,你会不会去?”
“你觉得,别的宫女,能近的了本君的身么?”
也是啊,君上以前身边没有女官的时候,更衣都是由沧澜神官伺候着的,普通的小宫女根本瞧都瞧不见他,更遑论,敢拉着他去放灯了。
“那时候,在君上的心里,长歌就只是一个总给你招惹麻烦的小仙人么?”
“倒也不是。”他施法又点燃了一盏推进水中,“那时候本君觉得,你挺有趣。”
我呛住,“有趣?”
“嗯,旁的宫女觊觎本君都只是在心中觊觎,而你觊觎本君,却敢写在脸上。”
“你竟然能瞧出来我觊觎你……”丢人啊,果然是道行太浅,经不住他这双慧眼一看。
他挑眉,“你可知,依着本君原本的性子,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寒风吹的脊背冷飕飕的,我掰着手指头颓废道:“大约是,除去仙籍,赶出水宫,一辈子不能再见你一面。”
“本君不会容一个觊觎本君的女子在身边,但是对你……”河灯浮在水面上,渐行渐远,“本君舍不得。”
舍不得赶我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