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鸣自从搬到了碧霄阁之后便缠着君上给自己指点,是日天朗气清,碧霄阁内有片玉石铺出的空地,君上便坐在腊梅花旁一边看萧鸣舞剑,一边品茶。这样恣意的君上,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九皇子的剑舞得好,剑气斩断些许落花,纷纷扬扬的从他眼前坠落,乱花迷离。
我放慢了脚步,走到了他身后,见他手边的茶盏已空,就去给他添茶。他未曾回头便晓得是我,柔柔问道:“身子可有好些?”
我点头,目光落在舞剑的九皇子身上:“好些了,君上,长歌又给君上添麻烦了。”
“若觉得自己麻烦了本君,就听话些。不要再去想你做的那些梦,免得让魔息趁虚而入。”
我懦懦答道:“好,长歌听君上的话,长歌听。”
暖茶萦绕着浅浅余香,他握起茶盏,轻抿了口,认真观看九皇子的剑法。
少顷,九皇子一套剑法舞完,收剑兴奋的小跑过来:“伯父,你看侄儿的剑法如何?”
君上轻描淡写道:“还不错,只是太过刚硬,此剑法,讲究柔中带刚,刚中带柔。”
“柔中带刚,刚中带柔,看来侄儿的剑法还是有疏漏之处。”
“长歌,方才他舞得招式,你可还记得?”他启唇问我,我恍然道:“我,只记住了一点点。”
他放下茶盏,理了理广袖道:“嗯,那你去舞一段,给他看看。”
“我?”我惊恐万分,“君上,长歌,没练过这种剑法啊……”
他道:“无妨,不必太认真,错了也不怪你。”
九皇子目光看向我,颇为期待的将手中的剑递给我,英姿飒爽含笑道:“没关系的,既然伯父已经开口了,郡主就勉强舞一段给萧鸣瞧瞧,也好让在下学学。”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那把剑心中有些犹豫,但他说的对,君上已经开口了,我没练过这剑法,即便是舞残了也不会被笑话,左右也只是几招罢了。
手搭上了那把剑的剑柄,我提剑走到了空地中央,回想着他方才舞的招式,手腕用力,剑刃出鞘,旋身挥剑砍下,循着脑海中的记忆,将那招式都给完完整整的舞出来。
一剑祭出,剑气斩断了枝头一朵腊梅,仙气震起满地落花浮起,翩翩萦绕在我的裙边。
这剑法,其实女子舞出来还挺好看的。
可惜我会的不多,只半刻钟的功夫便坚持不下来了,收剑回身,“君上,后面的我不会了。”
“不会了,便回来吧。”他语气淡淡,我得了他的应允,提剑将宝剑归还给了九皇子,九皇子甚是震惊道:“想不到,郡主你第一次舞这剑法都能舞得如此好,在下,真正是佩服。”
我拂了拂袖口上的落花,以为他是故意说好话哄我,便道:“你不必说好话给我听,我自己的斤两,自己还是清楚的。我其实什么也不会,以前的那些剑法都是君上教我的,可惜我悟性不够好,到现在也没有琢磨出个一二。方才那几招,我舞得太生硬了,必是很难看。”
九皇子演戏的本事还真不错,装的挺像道:“郡主你若是说自己悟性差,那在下,岂不是榆木脑袋了?在下是真心佩服郡主的。”
真心不真心,我实也不想同他计较。理好了自己的袖口,我抬起头,目光却瞥见了茶几上的一盏开得正好的腊梅,若非是被方才的剑气所伤,这腊梅,该是在枝头凌寒绽放吧。
伸手去拾起那盏完整的落花,君上起身威仪道:“你方才舞得是不错,看来,最近着实是聪明了不少。”
得了他的夸赞,我莫名觉得欣喜,扯开唇角道:“真的不错么?我还以为君上会嫌弃呢。”
“本君,何时嫌弃过你?”他这话意义颇深,我对上他那双明亮的眸子,没去往深处想,只有些羞窘的低下头不好意思再看他。
九皇子见状也是会心一笑,但忽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醒神提着剑同君上道:“伯父,时辰也不早了,父王说今日要带伯父与郡主前去破晓洞府见破晓仙子,伯父与郡主还是快些过去吧,勿要被萧鸣耽搁了才好。”
大事面前,九皇子还是有些良心。
君上不紧不慢的掸了广袖,道:“嗯,既然你醒了,那便过去吧。”
我点头:“好。”
提到破晓仙子,其实我也是从君上与穆青上君的只言片语里才琢磨出了个思绪,大约便是若想除去我体内的魔性,便要用破晓草,但破晓草现在没有了,这世上,唯有破晓仙子才能种出破晓草。而破晓仙子如今又因为被人抛弃的原因,不愿意见任何人。
眼下穆青上君带我们过去,她愿不愿意给破晓草,也尚且是个未知数。不过听上君的语气,破晓仙子并非什么来头不小的神仙,修炼了千万年,也只是依着灵的方式出现,或许到时候她肯看在君上的面子上出来一见。
破晓洞府与毕方鸟一族相隔不远,同住一座山,比邻而居。听说当年破晓洞府外曾种满了破晓草,但自从仙子出了事,这洞府门前,便成了一片荒芜之地,乱草杂生挡住了石门前去路,那洞府的石门外生满了青苔,就好像,这里已经许多年没有人居住了一般。
穆青上君此次只身一人带我们前来,行到石门前的时候,他却蓦然停下了步伐。
君上与我都察觉出了他的异样,君上回身看他:“怎么?”
穆青上君面色沉沉的深叹了口气,“自从,她搬来了破晓洞府后,便不许我踏进破晓洞府半步,我怕,我这样进去,会惹她不高兴。”
破晓仙子为何不许上君踏入破晓洞府?看上君的样子,似乎与破晓仙子有些纠葛。
君上也未强人所难,只道:“那你便在外面等着本君吧,本君与长歌进去便好。”
“不。”穆青上君疾声阻止,我更是不解了,但见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握着五指蹙眉纠结,许久后,穆青上君才打定主意:“我与她,已经五万多年没有见了,还是同你们一起进去吧,这么多年了,本王,也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想知道,她现在可还恨着本王了。”
这样一听,我更加确定上君与这位破晓仙子关系不一般了。
君上扫了他一眼,成全道:“也好。”挥袖掌心凝起神力注入那生满青苔的石门上,石门震动,引得洞府内传来一阵阵窸窣的乱石滚动声。沉重的石门缓缓抬起,里面的一切映入了视线内,石壁上的烛火不燃自明,洞府内飘着簌簌杏花,墙角生了几簇妖艳的红花,洞内清雅别致,水帘击在青石上,落进石子铺成的莲池内。
石壁上绘着山水与桃花,看那壁画上的颜色,大约已经有些年头了。
我与君上先进了洞府,府内小亭楼阁一应俱全,仿若一座世外桃源,石头砌成桌子上还摆着一套白玉杯盏,杏花依着墙角生的枝叶茂盛,只是这个时节本不该有杏花开,可这里的杏花,却开的如锦如云。
“簌影,簌影,你在哪儿啊!簌影。”穆青上君急切的到处寻找传说中破晓仙子的身影,可他唤了许久,也没有人答应,这洞府中便好似空无一人,甚至连个会呼吸的都没有。
我昂头看洞府内的那颗杏花树,这里不见天日,为何还能生出这样多的花草?
伸手接住一片杏花,可花瓣刚刚触及掌心,便幻化成了一滴水。
君上缓缓行到了石桌前,清澈的眸光落在了桌上玉瓶内插着的两束杏花上,抬袖欲去触碰,可半途中又顿了顿,收回手来。
“君上。”
他听见我唤他,便淡然道:“看来破晓仙子不在此处,这座洞府内,并没有人。”
穆青上君激动道:“怎么、怎么可能,簌影她从来没有离开过章莪山,不在此处,又在什么地方呢!”
“除了破晓洞府,她可有别的栖身之处?”
上君摇头,深叹了口气,握成拳的手微微颤抖,“没有,以前她都是住在王宫的,后来,她搬来了这里,从此后,就再也没有离开破晓洞府寸步,簌影,她究竟能去什么地方呢?”
“许是她寻到了旁的栖身之处,所以,已经离开了吧。”
“不可能,她不能离开章莪山,若是离开了,她便会死。”
我听到此处更是不明白了,“簌影仙子为何离开了章莪山便会死?”
“她与旁的神仙并不相同,她身上,有古神的封印,是不可离开章莪山寸步的。当年古神将她罚入此地,就是要永生永世囚禁她。”
他说的,我非但没听懂,反而愈发糊涂了。但我晓得此时并非是刨根问底的好时候,还是快些寻到破晓仙子下落才是最为重要。
君上沉声道:“既然不在此处,便只有先劳烦穆青上君派人,去替本君寻一寻破晓仙子的下落了。”
“墨笙兄请放心,本王就算是翻遍整个章莪山,一定要寻到簌影的下落,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流落在外,本王着实不放心。”
君上颔首,侧过容颜低眸看我,“午时了,本君想你早晨在睡着未曾用膳,现在,许是也饿了。”
他不说倒还好,这一说,我还真的有些饿了。
“本君带你回去用膳。”
我抿唇重重点头,“好。”
他转身与穆青上君客套道:“长歌近来身子弱,不宜在外久留,本君就带她先行一步。”
穆青上君神色悲伤的低下头,叹道:“好,墨笙兄你们先走,本王,还想在这里等一等,或许,或许她只是出门了。本王就在这里候着,等她回来。”
“嗯。”君上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辗转又落在了桌案上那瓶杏花上,顿了顿,唤了我一声:“长歌,我们走吧。”
“唔……”我小步的朝他跑了去,跟着他一起离开了洞府。
洞府外荒草遍地,我拎着衣裙随他踏过了青石小路,拎着衣摆甚久才迈上了山中石阶。
见他一路上未曾言语,我便先开口试探道:“君上,破晓仙子,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何会被囚禁在章莪山?”
君上低眸看了我一眼,晓风雾月道:“破晓仙子,乃是破晓草修炼而成的神仙,只不过,当年她当年在仙魔大战中,险些酿成了大错,破晓草能够驱散魔的气息,但也能帮助魔族凝聚元神,魔族第二代魔尊反上九天时,抓了她前去给自己修复元神。后来魔尊被天神镇压,破晓仙子因在大战中损了仙元,从神堕落为仙,按照天规,古神便将她驱逐出了九重天,镇压在了此山中,永生永世,不可踏出章莪山半步。”
“既然她走不出章莪山,可为何方才又不在洞府中呢,是不是,搬去了旁的地方居住了?”
“也许吧。”他答的风轻云淡,我理了理广袖上罩着的那层薄纱,抬头看天,“转眼,都冬天了。”
“这几日会下雪,你且照顾好自己,多穿些衣裳。”
我乖乖点头,“君上,咱们是不是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啊?”
他道:“嗯,等你体中的魔息彻底消散了,本君再带你离开。”
“君上……若是我们这次寻不到破晓草,解不了长歌身上的魔性,长歌,是不是也会成魔?长歌成了魔,君上,会不会就不要长歌了……”
他脚下步伐缓了些,抬了抬下巴,清澈的眸睥睨远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