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来的阴雨连绵终在第三日停了下来,花玉小丫头拖着我与她逛街,我无奈,只好在脸上蒙上一层面纱陪她出门,她带我去街市上转了一圈,一路上什么也没买,单只吵着要带我去吃莲子羹,说什么莲子羹清火养身子,可明明我们才吃过早膳来着。
后来我方明白,她带我去吃莲子羹只是个借口,想要去见她的心上人才是真。
“小玉,这是你朋友?”男子长相也是清秀,看样子是个书生装扮,一身干净的蓝衫子,手上因为常年干些粗活而生了不少老茧,桌子上放了两本诗书,见我和小玉过去便起身前来迎接,男子相貌虽说平平,但一双眼睛却是极亮,极好看。
花玉难得如此安静,脸上还有些羞色,拉着我去他家的铺子里坐下,欣喜道:“我要两碗莲子羹。”
男子笑意盎然道:“好,我这就去拿。”
“我帮你。”
就这样将我一人扔在了原处,目光瞥到他腰间系的那枚香囊,的确是花玉亲手绣的。我拂袖扫去了桌案上的浮尘,小玉陪着他端了两碗粥过来,一碗放在我面前,一碗放到小玉手边。
“姑娘,请慢用。”
我颔首,道了句:“多谢。”
他收拾罢一切后就坐回了原来的地方,执起诗书仔细观看。
“他便是你喜欢的人啊。”我托腮看了他一阵,同花玉顿悟的点了点头,花玉似懂非懂的啊了一声,羞涩道:“嗯……他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那个人,其实他虽然穷了些,傻了些,其他地方都是很好的。”
我用勺子搅了搅羹汤中的莲子,“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情人眼中出西施。”
“没,我没夸他……他这个性子好,又有上进心,其实他娘走了之后什么也没留给他,他以前靠着卖字画维生,现在好歹有了住的地方,做些小买卖,多出来的银子也都买了四书五经,他虽然一次没考过,但我相信,他总有一日会出人投地的。”
我幽幽叹了声,道:“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
花玉自信道:“是啊,我花玉的眼光一直都很好,我相信他,一直都会相信他。”
我亦是赞许的嗯了声,拿下遮在面容上的面纱,舀起一勺子莲子羹送入口中。
她大抵还不知道,这位宋公子其实是慕容家流落在外的子孙,且总有一日,他会出人投地,只不过他那时,也会认祖归宗。
我走时替花玉付了钱,他本是推脱不要来着,后来还是花玉强行塞进他的怀中,花玉说的对,宋公子是个性情憨厚的人,只是名利之前,谁会初心不改呢。
回到世子府时他正坐在梨花树下看书,我本是满心欢喜走近他,可不曾想越靠近他,那道熟悉的气息便越重,是独孤尧,没想到他这样快就寻到了子梨。
“回来了。”他掀起一页书册,不曾昂头便晓得是我,唇角携着浅浅弧度,“今日天凉,可有多添几件衣裳?”
我走近他,在他面前坐下,趴在桌案上看着他道:“嗯,添了,我不冷。”
“喝些茶暖暖身子。”他本要伸手来给我倒茶的,我却先他一步握住了他的手,佯装平静道:“那个,你今日可有碰见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他眼里带着笑意,“哦?你觉得,我能遇见谁?”
我抿了抿唇,依旧有点不放心,想了想道:“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
我一手藏在身后,悄悄作法幻化出一枚灵玉,“这个。”
灵玉放在他的手心,他垂眸,“无缘无故送我东西,可有什么讲究?”
我支支吾吾道:“原本没什么讲究的,只是,我觉得我们之间已是如此关系,我该,送你一些随身的东西……”
他眉梢带笑,缓缓道:“定情信物?”
还真是直白,我呛了口茶,“也、也算吧。”
他理了理广袖,又道:“你都送了我信物,我理应也要送你些什么,不过我不常听凌宇谈及女子,也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你若是有喜欢的东西,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买。”
我咋舌,当真是不解风情……转着杯子呢喃道:“哪有,自己选定情信物的啊。”
他佯装没听清:“嗯?”
我绷直了身子,手上的半盏茶已被我祸害的半凉,我想了想,道:“不如你先答应我一个要求,定情信物什么的,日后好说。”
他拿过我手中的杯子,将凉茶泼在梨花树下,又给我续了一盏热茶:“说来听听。”
我道:“你可不可以明日腾出时间陪我出去游玩啊,这个天,最适合出门了。”
定情之物可缓,如今最为重要的当属培养感情嘛。
他思量了阵,颔首应下:“好。”
他素来说话算话,答应过的事情也必然会办到。
然还未等到第二日,宫中便传来了消息,说是父皇赏了我不少东西,晚膳要去我宫中陪我一起用。得知这个消息后我本是满心的不乐意,他倒是显得平静,淡然同我道:“回去吧,我等你。”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但后来只拉起了他的手,沉沉道:“你答应要等我的,答应要陪我一起出门游玩的,这些债,我都帮你记着。”
“好。”
我还是舍不得离开他,浮儿催了两三遍后我才上了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我撩开帘子,看着愈发远去的宁王府,与那越来越模糊人影,呆了一阵才同浮儿道:“你说,父皇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么?”
浮儿叹道:“也许不会,毕竟,世子的身份实在是太令陛下为难了,加之他父亲当年又被弹劾叛乱,陛下心里总会有些膈应的。”
其实这个答案,我不是早就该知晓了么。
放下帘子,我安心进宫,父皇他以前也没有去长梨殿去的如此勤快啊。
——回到长梨殿,我换了件素净些的衣裙,吩咐宫女们去把前几日早已准备好的绣架给抬了进来,绣架上还绣着半只没完工的凤凰,如此一来,父皇就找不到我出宫的把柄了。
打开盒子,父皇赏的东西还如往次一样,不外乎是些金银首饰,稀奇古怪的珠子,只不过这次,多了一柄尚好的弓箭,我拿起弓箭,拉弓欲要试箭,哪成想满屋子的太监宫女皆是涌了上来,着急道:“公主,公主不可,小心着些,这弓箭可不是随便玩的。”
我习惯了这种被宫女太监一个不小心就要以掉脑袋相逼的日子,我父皇并不常常来看我,偌大的一个皇宫,他除却了去慕容云幻那里,就是在自己的寝殿批折子。
而我却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可就真是罪该万死了。
“让开。”我握着弓箭,箭头直至殿外,宫女太监们更是顿时慌了神,一边忙着躲,一边又唯恐我一个用力胳膊抽筋腿抽筋的嘈杂大叫,我闭上一只眼睛,好在这些天重锦总教我练剑,手上有了些力气,这样拉弓倒也不显得累了。
目光所及之处有一华衣女子头戴金冠手执了把小团扇款款而来,我嘴角上扬,眸光对准女子头上金冠流玉的穗子一箭便射了出去,箭锋直逼明黄色衣袍的女子金冠,只消一眨眼的功夫,箭便生生从她的凤冠上擦边而过,带去一串珠饰插进她身后的桃花树上。
华衣女子被我此举吓得够呛,往后踉跄了两步,若非是丫鬟搀扶必会摔的难看。
“娘娘,娘娘。”她身后的侍女们登时乱成了一团,赶忙去保护她,她脸色苍白的扶住头顶金冠,缓了缓,怒气冲冲道:“是谁!来人啊,有刺客!”
“贵妃娘娘。”长梨殿中的宫女跪了一片,我换只手拿弓箭,不紧不慢的吩咐小右子,“去把本公主的箭取回来。”
慕容云幻脸色甚是难看的站直身子,扶好凤冠,嘲讽一笑,“本宫还以为这宫里生了刺客呢,没想到,竟然是公主。公主不在殿中好好养病,怎么什么时候对这粗人的东西感兴趣了,公主身子虚弱,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您的身子大好了呢。”
我淡淡勾唇,不以为然道:“有劳贵妃娘娘担心了,本公主不过是闲来无事,将父皇赏赐的弓箭拿出来把玩把玩,哎呀,父皇赏赐的东西真不愧是好东西,只偏了那么一点点。”
“你!”慕容贵妃气的脸色发紫,小右子强忍着笑将我的箭取了回来,顺道还带回了那串珠玉,我提起玉珠,朝慕容贵妃道:“真不好意思,毁了贵妃娘娘最喜欢的发冠,明日本公主一定记得,让造办处再给慕容贵妃做顶一模一样的凤冠来,啊不,鸾冠才对。”
凤冠向来只有皇后及公主才能佩戴,慕容云幻看上了皇后这顶凤冠不知道多少年,可她做了十五年的贵妃,位分不升不降,一直都与皇后宝座差之毫厘,慕容家不知曾怂恿了多少朝臣要立慕容贵妃为皇后,可自从有一位被父皇打残了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提这件事了,慕容贵妃更是对这件事恨得牙痒痒,但却束手无策。
“莲华,本宫好歹是你的母妃,你怎能如此顶撞本宫,你还妄想伤害本宫,本宫今日要奏明陛下,一定要好好管束你才行!”
我怡然的放下弓箭,“莲华的事情就不劳慕容贵妃担心了,况且,我莲华只有一个母亲,我的母亲是皇后,是锦国唯一的皇后,还望贵妃娘娘记住。”
转身进殿,我毫不犹豫的便进殿命人关了门,慕容贵妃一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血丝,“莲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