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每年都会择一段时日出宫狩猎,钦天监说近来天象不错,是丰收的景象,前去狩猎一定会满载而归,父皇特意下旨命朝中王宫大臣前去伴驾,这其中花王爷一家自是会到,不过今年同往年不一样,今年伴驾的名单上多了一人,多出的正是宁王府的世子,那位最不受待见的世子。
按着朝中的规矩,先王爷仙逝后就该由府中世子继承王爷之位,但先宁王已经仙逝了数年,宁王府中的那位小世子还是世子一身份,曾有朝中老臣启奏这件事,可父皇却以世子生母乃是身份低微之人,不配继承宁王一位而反驳了回去。这些年朝中大臣个个都心里明白,父皇不待见宁王世子是因为还在介怀当年的事情,久而久之,连众人都忘记了这位小世子,此次父皇忽然宣宁王世子伴驾,势必又会掀起一阵风波。
然风波并无大碍,父皇金口玉言,说过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就算是慕容家再怎么阻拦,他也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将慕容丞相的奏折给扔回去。
皇宫狩猎,而我也在围场上见到了小王爷与重锦。
我换了身便装,寻到了重锦的身影后就提着弓箭寻了过去,本想找机会让重锦带我去打猎的,奈何中途竟然杀出了个闻人公子。我不识得他,他却识得我,身影往我身前一挡,我差些没停住步伐撞进了他怀中。
“公主。”他还好心的扶了我一把,我连连后退了两步,语气不好道:“你挡住了本公主的路。”
“公主恕罪,臣并未有意拦住公主,只是看公主步伐匆忙,不知公主想要去什么地方,公主身边没有侍女保护,臣就只好先来给公主做侍卫了。啊对,陛下吩咐,要臣教公主骑射,不知公主你想什么时候学。”
教我骑射……我探头往他身后看了眼,重锦他亦是抬眸朝着这边看来,与我目光相对,我想了一阵,道:“好啊,不过,我还有个好友在那边,不如,我们一起。”
闻人公子温润楚楚道:“好。”
我朝他欢喜一笑,大步的朝着重锦那边跑了去,歪着头捞住了重锦的手,“我们去骑马好不好。”
重锦见了我亦是面色温柔了下来,“骑马?”
我道:“是啊,父皇给我找个教骑射的师父,喏,就在那边。”我抬了抬下巴,示意那边站着的就是,他看了闻人公子一眼,缓缓问道:“你想让我也去?”
“你,不想去么?”我失落,小王爷将扇子别在腰间,拍了拍手道:“骑马好啊,正好我们一起,闻人的马术虽然精湛,可重锦的也不错,不如让重锦教你。”
“我……倒是也想,只不过就怕某人不乐意。”
他自然知道这个某人指的是谁,凤眸上挑,主动握住了我的手,“我教你。”
侍卫牵过来四匹马,我择了个长相最可爱的骑上去,小王爷与重锦亦是上了马,闻人公子在前引路,不过他们以为我当真不会骑马,便一路走的极慢。
“公主,你要勒紧缰绳,不要掉以轻心。”
闻人唠叨了一路,小王爷对着重锦使了一路的眼神,我骑马慢悠悠的走着,闻人那个臭小子还时不时的纠正一个我握着缰绳的胳膊,我咬住唇,偷偷往重锦那边看了眼,可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太过平静让我心里没缘由的窝了团火。
我拧眉避开了闻人的手,喃喃道:“说好要教我的,可现在……”
我勒紧了缰绳,心里愤愤不平,“这样走也太慢了,本公主先行一步了。”一言即出,不等身后那三人反应过来,我便先驾马离开。
这匹马是好马,想当年我驰骋沙场的时候也有一匹汗血宝马,只不过后来我不打仗了,那马就留在了天上享清福,三百年前我还去看过它,彼时它还在子梨的战马马厩中吃得好,睡得好,都胖了一大圈。
凡人公主不会骑马是真,可我现在有了当神仙时的记忆,对骑马也是小菜一碟。
我策马跑的快,不一会儿便甩了他们,三人登时也愣住了,亦是勒紧了缰绳追过来。我听见了身后的动静,根本不给他们追上来的机会,挥舞着马鞭正欲再让马跑的快些,可马却在跑进一片林子的时候,腿上一软,竟将我从马上生生摔了下去。
“莲华。”
他追了过来,见我坠了马亦是不顾一切纵身飞来抱住我,与我一道滚了几步开外,我被他护在怀中,除却了方才摔下马时浑身散架的痛感之外,再无别的感觉。
落叶萋萋,他抱着我停下了滚动,我全身无力的躺在他怀中,他终于急了,轻轻的晃动我肩膀,“莲华,小莲,你怎么样了。”
我闷哼了声,咬住唇角不悦道:“你会接骨么……”
“嗯?”
“我的胳膊好像摔断了,好疼啊……”我差一点便嚎啕大哭了起来,他就由我这样躺在他的怀中,大手扶住我的肩膀,“小莲,你忍一忍,我们,先起来。”
“哦。”我可怜兮兮的从他怀里起身,他扶着我的身子,大手在我胳膊上摸了摸,“是扭到了骨头,我带你回去。”
“别,我不想回去,我就想和你单独在一起。”我扯住了他的袖子,眼中带泪。他拧了拧眉心,大手拂过我的眉间,缓了缓道:“前面有一处茅草屋,我先带你过去。”
“哦。”不等我狼狈的爬起身,他便趁我不备,将我拦腰一抱抱进了怀中,我惶然的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沉声道:“我带你走过去,你现在不适合骑马。”
我伏在他怀里,又恹恹的嗯了声,其实他的怀中,还挺温暖的……
他所说的茅草屋距离树林还有一段距离,我靠在他的怀中疼的快要晕了过去,但昂头看他那副冷峻而又英气的面孔,我又生出了几丝不忍,“重锦,你累不累,我是不是太胖了,你可以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累,你好好躺着便是了。”他的言语里,携着宠溺。我挪动胳膊,往他怀中蹭了蹭,心里酸酸的:“你是不是,一点都没喜欢过我,重锦,我很生气。”
“为何?”
我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喃喃道:“你都不吃醋,父皇让闻人来教我骑马,实则他想做什么,我都一清二楚,我年岁也不小了,父皇一定会寻机会给我择驸马。重锦,我这,是不是就叫单相思啊。”
在他的面前说的这般坦白,我想,他就算是榆木脑袋也该想明白我这是为何生气了吧。
“单相思?吃醋?我的确,看见他碰你时,心里也不太舒服,不过我也不知道,这叫不叫吃醋。”
闷葫芦啊,司命这是伺机报复吧!
“你心里不舒服,至少证明你还是在乎我的……”我一时兴奋,谁料一不小心动了受伤的胳膊,疼的我差些叫出声来。他顿了顿步伐,垂首询问道:“我吃醋,你很开心?”
“重锦,你没喜欢过别人么?”
“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世子罢了。”
“唔。”我涩然点头,“幼时,我听原本侍奉在我娘身边的宫女说,喜欢一个人,便是朝夕日暮,心中都念想着他,喜欢一个人,便会想要占有他,只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唯一,现在若有个女子出现在你身边,我一定,比谁都生气……我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他想了想,道:“给我些时间。”
我趴在他的怀中,颔首道:“好。”
走了不知多长时间,他终于带我找到了那间茅草屋,茅草屋虽说破损,但却可遮风避雨,暂时落脚。
他坐在我的床边,手指捏了捏我的骨头,稍稍用力我便疼的冒冷汗,他晓得我疼,手上力度轻了些,慢慢的给我扭动着胳膊,起初有些疼,后来又觉得甚是舒服,只是不经意间,一阵巨疼从胳膊上传来,我眼前登时一黑,倒进了他的怀中,眼泪全蹭到他的衣襟上。
“没事了,别怕,我还在。”
我靠在他怀中缓了甚久才觉得意识清醒了两分,做凡人唯一的缺点,便是身躯太弱不禁风了。
“还疼么?”他关怀问道,我咬牙点了点头,呻吟道:“疼,很疼。”
“我给你揉揉。”他抬袖欲要朝我的肩膀上抚过来,我对上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回忆里忽然涌上了往昔的种种,手情不自禁的攀上了他的脖子,昂头主动在他唇上印上一吻……
他绷直了身子,大手还抚在我的肩头,我闭上眼睛,这样主动的自己,让我感觉很是陌生。可我却觉得,这个才像是真实的我,我喜欢他,从许多年前便喜欢……
手顺着他的肩头滑落,缓缓停留在他的胸口,那跌宕起伏的心跳,触之如在掌心。
他不回应我,也不拒绝,就这样任我在他唇边放肆。
“咳。”我离开了他的唇,猛咳了一声,他环臂揽住了我,沉沉道:“小莲,你怎么了。”
我握住他的胳膊摇头,轻轻道:“可能是旧伤又复发了。”
“你的肩膀……”目光停落在我的肩头,大片的淤青比前几日还要清晰上两分,我侧过容颜,索性扯开衣襟,将肩膀露给他看,他恍惚一愣,手指也不由自主的搭在我肩上,“这是?”
“重锦,人人都说我这个公主自幼身子便虚弱,恐怕活不长,其实我的病并非是治不好,只是不敢好,父皇没有其他子嗣,我是父皇唯一的女儿,慕容云幻唯恐我会成为锦国唯一的女君,千方百计想要致我于死地,我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每个月太医都会按例前来给我把脉,这样的痛,我每个月都要尝试一番。”
他的指腹携着淡淡的余温,触及穴位之处,我闷哼了声,他的手停顿在我的背上,抬袖自后将我揽进了怀中,这样亲近的动作,他倒是头一次,“以后这些事,你可以和我说,我愿意听着。”
我虚扯了一抹笑:“好。”
他并未对我动情,从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但就算是一厢情愿,我也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