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等万等,我总算是盼到了七月初三那日,恰逢慕容贵妃强拉着父皇出门去龙岩寺上香,而我也乘机扮成了位男子上了马车,浮儿亦是装成了翩翩公子的模样,别扭的扶了扶头顶上玉冠,“这男装,真是哪儿都不舒服。”
“没事,习惯便好。”
浮儿垂头丧气:“公主,明明您也是第一次扮男装……公主扮公子奴婢扮书童也就罢了,公主为何偏要奴婢也扮公子……”
“好啦好啦,乖啦,下次我们扮夫妻,不扮兄弟了。”
“啊……”
闻人府外宾客熙熙攘攘,鞭炮齐鸣,遍地红花。我赶去的时候正逢上了新娘下轿,喜娘扶着身形纤瘦的新娘下了花轿,闻人公子亦是一身红装,眉梢眼角都带着暖人的温情,他喜欢这个新娘子,仅凭一眼便能瞧出来。
“新人进府。”
一旁的丫鬟们端上了火盆,新郎抱起新娘,一步迈过火盆,喜娘眉开眼笑道:“新人入府一步走,此生和美,红红火火。”
迈过火盆后喜娘又将一枚青釉花瓶揣进了新娘的怀中,“新人入府二步走,一世和乐,平平安安。”
“原来这就是凡人成亲时的样子啊。”我常年居住在深宫,倒是头一次见到凡间婚嫁,浮儿含糊的啊了声,“公主你说什么?”
我立刻噤声,咳了声道:“无事无事。”
浮儿半信半疑的哦了声,再抬头,新娘新郎已经步步走进了府邸,前来贺喜的宾客也蜂拥进府,我差些被挤出了几步之外,好在浮儿及时扶住了我,“公、公子,咱们还是再等等吧。”
“也好。”我好歹是个公主,若被这些百姓给挤摔了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我携着浮儿在门外等候了甚久,总算是等到了宾客进去了一大半,欢欢喜喜的蹭了上去,我将名帖往管家的桌子上一放,“皇宫,莲华公主。”
管家一见名帖上写着莲华公主大名,立刻站起了身子,满脸几乎要笑出一堆褶子来:“原来是宫中人,公子,您请,请。”
我招呼了浮儿一道进来,拱手同管家道了句‘多谢!’
府邸里四下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宾客们早已入席,而我四处找着重锦和大哥的身影,但找了半晌也没见到人,倒是迷迷糊糊的摸到了后院去,后院中正有几名丫鬟鱼贯而入进了厨房,今日乃是闻人府大喜的日子,听说光是厨子便有三百多名,前来贺喜的人既有朝廷官员又有地方乡绅,这偌大的闻人府,怕是要装不下这么多人了。
“嗳,公主,那里面是膳房。”
浮儿好心提醒着我,我恍悟的哦了声,回头往另一个方向寻了过去,只是我是个典型的路痴,摸着摸着便不晓得究竟到了什么地方,走了一段后只见眼前是个院子,至于是谁的院子我便不知晓了,但不吱声便进了人家院子,是不是太没规矩了些。
我一转身,本想原路返回来着,谁知却撞到了一个抱着花瓶的男人,男人被我这一撞,怀里的花瓶啪的一声落地,碎成了三瓣……
“我的前朝花瓶啊!”男人一声哀吼,这一吼震得我浑身一个抖擞,浮儿见状连忙将我护在身后,我不知所措的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意的……”
男人快要被吓出了眼泪,心疼道:“不是有意的,你这一句不是有意的,就将我这个价值倾城的花瓶给砸了,你,你赔我赔我!”
男人捞起袖子便要过来收拾我,浮儿挺身而出,一脸大无畏的挡住了男人:“赔,赔就赔,你别动手啊。”
“赔?说的轻巧,我这只双蝶净瓶可是从前朝传下来的,多少钱都赔不了,小兔崽了,你撞坏了我的花瓶,看我怎么收拾你!”
男人推开浮儿就要来找我算账,我顿时心提到了嗓门眼上,大吼一声:“我的娘啊,你要干什么,杀人啊杀人了。”
我撒腿就跑,他在我身后穷追不舍,我身子一闪躲进了一棵大树后,惊慌道:“都说了会赔你,你怎么还动起真格了……”
“小子,你别走,你跑不掉!”
我被他逼得无处可逃,一个劲儿的往后退,然退着退着,就撞进了某人的怀中,某人臂上一用力,搂住我的腰旋身便将我护在了怀中。
一路追杀我的大叔总算肯停下了脚步,见他将我护在怀中,脸色顿时白了一片,扣袖行礼道:“世子。”
世子,是重锦,我立马像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往他怀中藏。
他大抵以为我是真的被吓到了,抬袖握住了我的肩膀,如画的墨眉拧紧,上挑的凤眸中幽光深邃,扫过远处的狼藉,沉声道:“怎么回事?”
男人正色凝声:“启禀世子,你怀中的这个……”看了我一眼,目光笃定续道:“男人,他撞碎了下官的家传双蝶净瓶,这净瓶下官本是要送来给闻人公子做贺礼的,他,他竟……哎!”
我自知心虚的往他怀里躲,他低眸瞧了我一眼,眼底却唯有关怀,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花瓶罢了,本世子家中也有一只,若殷大人愿意,本世子替他赔了你,至于贺礼一事,本世子负责。”
“这……”男人欲言又止,抬袖哽了哽,脸色极为寒冷道:“既然世子开口,下官也别无异议,只是……”他似乎有难言之隐,眼神一直往我这边瞟,“老宁王在,定也不愿意见到世子你沦落如此,世子你怎可、对一男子搂搂抱抱,若被他人瞧了去,必定要当做笑柄。”
男子……啊对了,我现在是男子的装扮,这样躲在他怀里,的确有些不大合规矩。
我会意了他的话后赶忙要挣扎出来,不曾想他却搂紧了我几分,面不改色的回道:“殷世叔,本世子知道了,多谢世叔提点,花王爷还在前厅等着世叔,世叔还是勿要让花世叔久等。”
男人深叹了一声,颇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直起脊背气冲冲的从我身边甩袖走过,我吓得缩了缩脑袋,待他走远后才从重锦的怀中出来,颤颤道:“他,是你世叔?”
重锦颔首,眼角里却携着春风拂柳,“嗯,是。”
我登时欲哭无泪:“那我以后岂不是要完蛋了?”
他道:“怎么说?”
我沮丧道:“我撞坏了他的花瓶,他定是恨死我了,他是你世叔,那以后肯定不允你……你……我了。”
我‘你’了半晌也没你出个缘由来,他不怒反笑,“你我怎么了?”
我语塞,恨不得找个地方挖坑将自己埋进去,红着脸低头不敢看他。他抬袖刮了下我的鼻梁,笑如春风明月,“不会。”
“那你不怪我总是到处闯祸?”我晓得自己犯了错,瑟瑟的同他请罪,他轻笑出声,“碎了便碎了,无妨,我那里还有,至少你砸的,我现在还赔得起。”
我昂头,心虚的对上他的眼睛,几日不见,他又俊朗了许多……
浮儿许久才咬着指关节过来请我原谅,我一见她便差些哭出来:“你方才为何不帮本公主拦着些……”
浮儿拧着袖子道:“奴婢不敢,殴打朝廷官员是要挨罚的……”
“你!”
重锦摁住张牙舞爪的我,浅浅道:“好了,便知道你闲不下来,我来接你过去,你大哥也来了,一早便在后花园设了小宴,就等你过去。”
我被他摁住了爪牙,只好唔了声。
小王爷与重锦见到了那封信后就晓得我会出宫,闻人府大喜,我扮作男子前来贺喜本是他们也没料想到的,小王爷彼时见我一袭男子装扮,笑着打趣道:“看来我们以后可以改口叫三弟了。”
我扶了扶头上的玉冠,脸红道:“我父皇今日去龙岩寺上香,他该是不知晓我出宫来了,扮作男装可掩人耳目,朝中有几位见过我的大人,被他们逮住必然又要去父皇面前告我一状。”
“去龙岩寺上香?是因为贵妃娘娘有喜了吧,皇家前去上香,多是为了祈求平安,皇室添了新丁,陛下当然要重视些。”小王爷摇着扇子感慨道:“只不过这次贵妃娘娘有喜,慕容家又该扬眉吐气了。”
我拉着重锦在小王爷身畔坐下,“听父皇说,花王爷自愿请缨去西边平乱了。”
小王爷倒了杯茶推给我:“朝中无人,我父王当然要请缨前去了,这一去不知归途,许是又要数个月。”
“朝中大势所趋,花王爷带兵打仗几十年,慕容丞相找了他十几年的把柄都未得逞,朝中有奸相当政,花王爷步步维艰,除却领兵打仗,也没有其他能做的。”重锦递了张帕子给我,我提帕子拂去额角汗水,恍然道:“我隐约听过小右子谈及朝中的事情,你父王花王爷可是和慕容丞相是死对头。”
小王爷无奈一笑:“也算不得死对头,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放心,花王爷此次平乱一定能凯旋归来的。”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安慰他,他爽朗一笑,“也罢,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你好不容易出宫一次,咱们这次可要好好喝一顿,重锦你可不许护着这小丫头,她的酒量如何,本王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重锦看了我一眼,抚了抚我的青丝,道:“少喝些。”
我得了他的应允自是开心无比,抬起了酒盏就和小王爷喝的畅快。
闻人公子是在半路中才杀了出来,见我亲自前来便感激不尽的跪下身子,千恩万谢的扣了个头,“多谢公主成全,公主的恩情,在下感激不尽,公主今日能亲临寒舍乃是臣之大幸,还望公主稍等,臣这就去禀告父亲,前来接驾。”
“不必了。”我转着酒盏道:“左右我今日也是来凑热闹的,不必劳烦闻人大人拖儿带女前来求见了,况且你看本公主这身装扮,不成体统。闻人公子只当本公主是个普通朋友便好。”
闻人公子犹豫再三才道了句:“是,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