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子梨给闵苍神君换了个差事,闵苍神君也因此彻底摆脱了刷马槽的命运,继续屁颠去给子梨洗衣裳去。
说来也巧,我从上秋殿回来后就生了风寒,一直窝在偏殿中打喷嚏昏昏欲睡,子梨那厮还算有良心,暗中找司药仙子要了治伤寒的方子,亲自督着手下神君给我熬药,又犹豫不决的端着药碗在我殿门前踌躇了两刻种,等他咬下牙过来给我送药时,汤药已是半凉。
“阿嚏。”我捂着鼻子恨不能将自己整个人都窝进被褥里,子梨一手端药一手拎开了我的被褥,容我露出个头。看我这副颓废样,低声下气的责备道:“不是给你袍子披了么?怎么还能让自己生病了。”
我瞟了眼他手中端着的汤药,搓搓手拿过来一饮而尽,但奈何饮的太快,生生将自己给呛住了。
他敛着眉心,犹豫再三还是伸手过来给我拍了拍后背,“小姑娘……就该有个小姑娘的样子,这样做事果决,谁还敢喜欢你……本神端药过来,本是想,亲自喂给你喝。”
听这语气是不打算报复我了,我抬袖子抹掉嘴角药迹,“啊是么,我这里还有两口没喝完,君上你还有机会。”
药碗往他怀中一推,他接下,楞了阵,咳了声尴尬道:“昨日……天后说本神看上你了,本神不相信……咳咳,本神不是有意要如何你,只是将你当做男人。”
我静静听着他如何自圆其说,点头,勺子舀起一勺汤药,送至唇边我却顿住了,指着勺子中的汤药好奇道:“若是你身边的小姑娘,此时会如何做。”
“嗯?”他迟钝的悟出我话中玄机,斟酌道:“大约会,尝一口,叫一声烫。”
我唔了声,凑上前去依着他的步骤尝一口,后知后觉的叫一声:“烫!”
他的脸黑了,僵硬的抖了抖唇角,“你这样?也罢,索性本神也不喜欢那样的姑娘。”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探过身子,两只手放在他的腿上,他怔忡,思纣一阵,缓缓道:“本神,喜欢真实一点,胆大一点的……”
“哦……”我故意拉长了音,他回过神来脸色一青,佯怒道:“你这个小神仙问这些做什么,快喝药!”
我轻笑,从他手里拿回汤碗,“巧了,小神与君上一样,都喜欢真实胆大的。”昂头灌完那碗中余下的两口药。
他看着我这模样,又呆了呆。
“小神仙,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嗯?”
“罢了,本神见过的姑娘太多,怕是一时记岔了。”他拿过药碗,起身理了理袍子,“既然生了病,就先躺着吧,本神先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哦。”
他端着药碗转身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不觉有些暖。小子梨,我们何止是见过,只怪那些事你都不记得了。啊对了,上次菩提法会上他见过我,方才他说面熟,难道是想起了什么?
看来合善宫我也不可久留了。
在宫中养了两日病,总算是等到了我那位功德无量的师父,他若再不来,我还以为他忘记了有我这个徒弟呢。
闵苍神君唤我去时,我师父他老人家正悠闲的品着茶,子梨则坐于另一侧,谦恭道:“听说师叔暂居于师姐的九十九重云宫,子梨近来一直未得清闲,不曾去拜会师叔,改日子梨定会登门求见。”
师父老人家捏着茶盖施施然的拨着茶面氤氲,宽容且大度道:“无妨,你如今不同往日,身为天界战神,理应将三界放于首位,本尊有你师姐在身边陪着便好。昨日你师父同本尊提及到你,你天生慧根,是个可造之材,天帝隆恩,你该铭记于心。”
“子梨明白。”
茶落案,我师父抬眸看向站在殿外的我,温润道:“小莲生性顽皮,给子梨师侄添麻烦了。”
子梨僵着半张脸,回道:“不麻烦,小莲……”顿了一顿,续道:“姑娘,她很好。”
我师父斜睨了他一眼,依旧温笑着:“本尊听说你想留小莲在身边伺候?这丫头,毛手毛脚的,留在你的合善宫怕是不能再尽心修炼了,你也知道,你师姐走了后,本尊身边难得一个知心丫头。子梨师侄勿怪,本尊,不能将她留下,此次前来就是接她回去的。”
子梨脸上悲喜莫测,“师叔之命,子梨谨遵。”
“那好,本尊就不坐了,先回去了,师侄不送。”
师父老人家缓然行到我面前,勾唇道:“还不走?”
我哦了声,赶忙跟紧师父的脚步,临行之前隐约听闵苍神君如释重负的深深一叹,又听他续而唤了句:“君上?”
离了合善宫我才放心的拿拳头捶了捶肩膀,扯住师父的袖子委屈道:“师父,你怎么才来,长清不是早便带话给你了么?”
师父满面柔光道:“本尊瞧你玩的挺开心,就想再纵容你几日。你们相见不易,本尊何必去棒打鸳鸯呢。”
“师父……”我拉长了音,他沉笑,“好了,该回去了,司雨府君都寻了你两回了。”
我颓然:“哦。”
人间夏日大旱,各地花神草神纷纷前往九重天面见草木神君,我命人去人间查清了原委后便请司雨府君降雨,算来人间的雨已经降下,师父说我不在云宫时她来寻过我两次,该不会是人间出了什么问题吧。
我回了云宫,换了身干净的衣裙,乏累的坐回玉座上,袖边是堆积如山的公文,草木神君难得正经,呈了一份公文给我,“上神不在这几日,小神接到下界折子共七千八百份,近来天象紊乱,不少妖魔顺道出世,帝晔大神虽已经用元神来修复星河,可天上有难,人间难免会殃及,故而人间生灵苦不堪言,小神请命,亲自赶往人间,普度众生。”
九曜宫掌管诸天星位,尤为重要,想来多日前我还在上清宫见到过那位尊神,却不想他已经殉劫了,我在合善宫这些时日隐约也听见了不少传闻,连天界都降下了巨雷,此次天劫固然严重。
我抚了抚额:“去吧,本神尊给你十日期限,你尽管去人间便好。”
“是。”草木神君递罢折子后便转身离去,司雨府君来时正撞见出门的草木神君,看我在大殿,便疾步行了过来,凝声道:“本君奉命去人间降雨,却不想那顺昌海中的龙王从中使坏,引得暴雨连绵,人间大旱不止又突逢洪水,人间百姓怨声载道,更有甚者砸了神庙,诸神拜谒天帝将此事拿去了凌霄殿说事,天帝私下命本君来找你商量对策。”
“一个小小的龙王竟然敢有这样的本事,他怕是活腻了。”我捋着广袖,淡然道:“咱们现在就去人间,绑了这个孽障回九重天。”
“那龙王的本事不亚于我父王,你可要小心些,况且他似乎是东海龙王的妻弟,东海向来得理不饶人,若有一个不小心,难免会被人反咬一口。”
我轻轻道:“怪不得如此有本事,原来是有人在后面撑腰啊。”起身拂袖,我不以为是道:“他东海龙王得理不饶人,却不知我莲华也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带上些仙侍,待本神尊这就去见他给拿了!”
雨神缓了缓,道:“好。”
人间因天象之变而大旱了十年之久,且每一次降雨都有龙怪作乱,百姓们以为是触怒了龙神,几番上香祷告都未曾见效,穷途末路时,百姓气急砸了神家几处神庙,其中土地庙灶王庙不计其数。下界小神数十年难得见到天帝一面,上呈的折子要经数位神仙之手后才能送到凌霄殿。不过好在草木神君在天界任职,下界花神树神将此事禀报给了草木神君,这才让九十九重云宫提前知道了大旱的消息,我本在十日前就已经给司雨府君下了诏令,应允降雨,但中途这一耽搁,又拖延了十年。
这一场大旱历经多年,司雨府君也不敢再轻易降雨,依她所说,她已经和那个老龙王交过手,可惜败下了阵来。
我召了祥云领了一波兵马前来海上,司雨府君召了雨令,只消顷刻间便天降大雨,瓢泼而至,九天雷神配合的击了两番天鼓,天雷阵阵不绝于耳。
“现在降了多少寸?”
小雨仙用灵力量了量,谦恭道:“君上,只入土一寸。”
我道:“再降一个时辰,让百姓们多得一些。”
“不过每每降雨都有人捣乱,小神怕再降下去,顺昌海又不太平了。”
雨神道:“要的便是让他不太平。”
小雨仙怔了怔,转瞬明白了过来,“小神明白了。”
仙人们加大灵力,暴雨倾盆洒在了干涸的土地中,我挥袖拂开了眼前云烟,透过云缝看下去,顺昌海的海上已经开始动荡,海水隐约有冲破堤坝破土卷起的趋势。雨水滴在海面上,海内浪花更甚,龙鸣闷哼声传来,紧接着便是一条白龙破水而出,腾起身子卷起了万丈海水,尾巴一甩,海水决堤,冲向人间。
我捏住手中水剑,吩咐道:“你们先去阻止海水进入人间,本神尊去收拾这只孽畜。”
雨神颔首道了个好,携众人前去阻挡海水,我从云端飞身而下,手握红玉剑,灵力驱使长剑一分为二,两束红光齐齐朝着白龙飞去,白龙长啸一声,摇动身子躲过了水剑,昂头警惕朝我看过来,厉声道:“哪里来的小辈,竟然敢阻止爷爷,你难道也不想活了么!”
大雨滴在我身上却未染湿我的衣裙,我飞身悬在半空中,收剑笑道:“小辈?小小龙王,口气挺大,按照年岁算,本神尊做你的太奶奶都不为过!”
“你!谁敢阻止本王,谁就得死!”摆动龙尾,海面登时扬起千丈水,老龙王纵身飞过来,抬爪欲要抓住我,我侧身轻易一躲便躲开了他的攻击。提剑朝他身上砍过去,他一个躲闪不及,手臂上被我剑气所伤,溢出血色。这一举动倒是激怒了它,它索性要拼尽全力,纵身飞舞而来,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我吞进肚子里,我退身出剑,剑身打旋挡在了白龙的口中。如此又拼了三招,我不愿再与他僵持,施法唤出捆仙锁,一个诀下,捆仙锁便击在了老龙的背上,老龙幻化成人形,我提起灵力,驱动捆仙锁在他胳膊外缠了一圈又一圈,像是包粽子般,收手便将他给摔到了祥云之上。
“大功告成,收兵。”我拍了拍手,睨了一眼那个被我包成粽子可又不能开口说话,只能用两只眼睛怒瞪我的老龙王,挥了挥手示意天兵将它拿下去。
人间风雨停歇,阳光透过青云洒在人间,下界百姓纷纷打开了门窗,探头看外面的天,少顷后街头聚满了百姓,纷纷对着天俯身叩首,拜了又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