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他忽然顿下了步伐,张开双臂将我拢进了怀中,我靠在他的胸膛前,手握着他捎带冰凉的手背,喃喃道:“那,你还从来没有说过,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又喜欢我哪个地方……”
他将头埋在我的肩头,自后抱着我的腰道:“许是在悬崖之下,也许是在给你买烟花的那晚,也许,是初见那一眼,我便喜欢上你了。”
“原来,你这样早便喜欢上了我,我还以为,咱们一起去狩猎那会子,你根本没对我动心呢。”
“若没动心,为何要在乎,华儿,你就这么喜欢看本王吃醋的样子,嗯?”
我缩了缩脑袋,“吃醋,是因为在乎嘛,我不晓得你当时在不在乎我……”
他趁着我看不见之时往我脸蛋上啄了一口,“现在,知不知道了。”
我红着脸点头,他紧紧抱着我,“想不想看看,本王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想。”
白绫从眼上扯落,一缕温和的光刺进了我的眸子,我抬袖稍稍遮了遮,待眼睛适应过来之后,我才放下了广袖,然眸眼睁开的那一瞬,我看见了漫天雪白,花枝缭绕,花影重重,夜色之中,长廊一路铺就绘了梨花的灯盏,恍惚缥缈,似在梦中。花枝下摇曳着盏盏醒目的赤色莲花灯,红莲白梨,这样瞧着,分外好看。
“好漂亮啊。”我小跑到树下,在花灯下旋身转了个圈,抬手抚摸红莲灯,“这红莲灯,是从哪儿买来的,好美。”
十里梨花纷纷扬扬,有花瓣坠落在我的发间,擦过我的衣袖。
“这是本王亲手所做,天上地下,唯有此一处,是单独送给你的。”
“是你亲手做的?”我放眼望去,这里每棵梨花树下都会挂上两三盏红莲灯,烛光摇曳恍若仙境,若要自己做,必然要废上许多功夫,“这么多的莲花灯,该要多少时日才会做完……”
重锦负手走过来,低头与我温柔道:“不多,两个月而已。”
“两个月……这两个月,你是何时做的?”我感动的瞧着他,他抬手摩挲着我的脸颊,“白日中有公文要处理,还要陪着本王的夫人,只有夜中,才可有空。”
怪不得他的房间夜中总是亮着灯,原来,是为了给我这些。
我的心越来越疼,悲喜交错,猛地扑进了他的怀中,搂住了他的腰,颤弱道:“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好,要为我付出这样多,重锦,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很心疼,很心疼。”
他唇角上扬,拍着我的后背道:“华儿,山河社稷,春花秋月,如今,都抵不上一个你。”
“重锦……”
“此生,我会将世上最美的繁华,都如数赠给你。唯有你,才配的上这九州最好的。”
言至此,我已是双眼朦胧,分不清感动还是前缘往事在作怪,果然,这个世上,仅有他,才是我唯一的救赎。
我含泪浅笑:“那你,打不打算,娶我做新娘子?”
他柔柔道:“自然,不知夫人,可是愿意与我永结连理,世世同心?”
这一次,我没再犹豫,笃定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无数遍我愿意终是没于他的唇齿中,他眼神清澈而温暖,薄唇贴着我的唇厮磨道:“那,我们奉子成婚吧。”
我泪目:“好。”
夜风微凉,红灯灼灼拉长了我二人的身影,梨花簌簌,花雨洋洋洒洒,沾染红衣。
朝廷派去的几位大人成功说服了大哥回京,然回京之日,慕容老狐狸率领百官齐齐跪在了勤政殿的门前,逼父皇给大哥定罪,大哥拒旨不还朝,本就形同了谋逆,众臣言之凿凿,父皇根本没有办法再为大哥开脱,无奈之下只好将大哥打入了天牢。
父皇不想惩处平王,可却又不能不治罪,国有国法,谁也不能撼动。
浮儿从战场上回来的那日,我尚还不知道大哥已经铃铛入狱,重锦去了早朝未归,倒是她,来不及解下一身戎装,匆忙进了宁王府求见我:“公主,奴婢求公主,救救王爷。”
我诧异道:“大哥怎么了?”
浮儿单手握着寒剑,沉声道:“王爷在战场上查明了老王爷被害的真相,砍了三位大将的脑袋,陛下震怒,百官逼迫陛下将王爷斩首示众,现在王爷已经被带去了天牢。”
“带去天牢?可说过要如何处置?”
浮儿垂首道:“陛下只命人带王爷去了天牢,怎样处置,暂且未说,不过王爷已经违抗了圣旨,抗旨不尊,是要杀头的!”
我叹道:“既然早知抗旨不尊是要被杀头,何必要去犯险呢……你放心,等重锦回来我便进宫,替大哥向父皇求情。”
“向你父皇求情无用,眼下慕容丞相携百官前去弹劾平王,你父皇虽为陛下,但许多事情,已然是力不从心。”说话间重锦已经进了院子,我惊愕道:“那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哥被斩首了。”
虽说是结拜大哥,但在人间,我也早将他当成了亲人。重锦身上还披着玄色官袍,脸色沉重道:“我们还需另外想法子才好,不过,你父皇的病近日似乎看起来越发严重了,你若是进宫,午后本王带你一起去,你们父女也好说说话。”
“王爷。”浮儿转身半跪下身子同他道:“人是奴婢亲自动手杀的,若这一切非要有个人来承担的话,奴婢愿意全力承担,只求平王安好,王爷,奴婢现在不能为平王做些什么,奴婢求王爷,将奴婢送去天牢,这样,奴婢就算不能替平王做些什么,能日日陪着他,看着他就够了。”
重锦道:“你想要去天牢?你可知在那里,本王与公主都未必能保得住你安全,天牢重地,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该进去的地方。”
进了天牢,我们便保不住她了,若是有人敢伺机对平王与浮儿下手,我们亦是猝不及防。
浮儿却淡淡一笑,坚持道:“只要与宁王在一起,便足够了,奴婢不怕那些,还请王爷,成全奴婢。”
为成全二字,她或许会付出太多代价。
重锦后来,还是答应了她,命人亲自将浮儿送进了天牢,并再三嘱咐,不可对天牢中的任何人用刑。
午后他陪我一起进了宫,父皇处理完朝政后就被我拉出了勤政殿陪他散心,彼时我抚着他,慢慢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父皇,您一定要快些好起来,你不能有事,若是你有事,儿臣可该怎么办。”
“咳,朕还以为,你有了重锦那小子便将你父皇给忘记了呢,咳咳。”父皇咳嗽的厉害,唇角也泛着霜色,我慌张道:“父皇,还是请太医来看一看吧。”
“不必了,朕这伤,已经到了药石无用的地步,十几年了,上天给朕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能看着你长大,朕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爹,你别这样说,你还有离皓,他还这样小,不能没有爹爹。”
“得了空,去见见你那位弟弟吧,太医说他体弱,小小年纪,便有夜不能眠的毛病,日后,怕也是个病秧子。刘易说的对,无论如何,皓儿也是朕的儿子,只是,不该跟了这样一个母亲。”
我稍顿了步伐,不解道:“父皇,儿臣还是不明白,父皇你老来得子,本该欣喜的。为何,儿臣从父皇的脸上寻不到半分喜色?”
“是啊,朕老来得子,应是欢喜。但慕容家这些年来背着朕做过的事情可还少么,他们以为朕是真的不清不楚,糊里糊涂,实则,朕只不过是选择装聋作哑罢了,莲华,皓儿何尝不是朕的一道催命符,朕有了儿子,自是高兴,但更害怕,这锦国的天要变。”
原来父皇只是在隔岸观火,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明白。
“噗——”
父皇倏然身子一顿,吐了口鲜血,大手有力的抓在我手腕上,我惊慌:“父皇,父皇。来人啊……”
“莲华,快走,离开皇宫,快走!”父皇费力的同我道出了这几个字,我摇头眼前婆娑道:“父皇,儿臣要陪着你,你别让儿臣走。”
刘公公与重锦听到了花园中的动静匆匆赶了过来,“陛下,陛下你怎么样了?”
父皇在刘公公的搀扶下坐下身子,抬指颤抖的指向重锦,气若悬丝道:“朕,将朕的金枝玉叶交给了你,带她走,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回宫,听见没有!”话至最后,他浑然没了力气,几近昏倒。
“父皇。”我舍不得父皇,想要再冲上去,重锦握着我的肩膀不允我过去,沉声道:“臣遵旨。”
“父皇——”
重锦将我一路强行带上了马车,风掀起帘幔,我抬眸去看外面的守卫,宫中终究是要变天了。
重锦抚着我的肩膀低低道:“别想了,听话。”
我闭上眼睛,心里却是惴惴不安,“重锦,父皇会没事的,对不对。”
“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重锦将我往怀中拢紧了几分。
父皇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将我交给重锦,父皇病重的消息,怕是瞒不了多长时间了……
再次见到大哥,是在天牢中。
彼时重锦带了几碟子好菜前来为大哥接风洗尘,天牢阴冷潮湿,原本就是个清苦的地方,一杯酒递给他,重锦道:“本该在王府为你接风洗尘的,没想到,等你凯旋归来,却是在如此地方迎接你。”
几月不见,花凌宇的脸上添了几道岁月的沧桑,半张容颜生了胡子,看着狼狈不堪,褪下战甲,却成为了他人的阶下囚,沾满条条血迹的手指接过酒盏,他讽刺的扬起唇角:“终归是功不抵过,但我却无怨无悔,杀了那些人,替父王报了仇,用他们的鲜血,去祭奠我父王的亡灵,岂不是正好。”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由多出了几分难过,拾起筷子给他夹了块鱼肉,“大哥,这是小玉亲手所做的红烧鱼,你尝一尝,滋味如何?”
“小玉,她近来可好?”
重锦道:“知道你在天牢中,担心的不得了,自从花伯父去了后,小玉就一直闷闷不乐,你走了,她也不大爱出门了,本想等你回来,却没想到还是未见到你。我们来时她吵着闹着要一起来,可她现在还不宜见你,等你出狱了,再见也不迟。”
“是本王这个做兄长的,怠慢了她,出狱?呵,慕容老贼怎会这样容易便放了我。”
“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如此冲动杀了他们,你素来行事稳重,从不鲁莽的。”
大哥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扯了扯唇角:“本王在战场上,一为扫除敌军,匡扶山河,二为追查我父王的死因,后来,我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慕容老贼设计好的,那些人皆是他在军中耳目,若不是他们害的士兵们感染恶疾,若不是他们设计让我父王重病,又在同一日勾结敌军给父王麾下的将军下泻药,父王便不会死。本王杀了他们,还将他们的头颅送去了慕容府给慕容老贼做礼物。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真的是慕容丞相下的手?他竟如此毒辣。”早前便听说慕容家与花家在政事上颇多不和,花王爷在战场遇害,谁也不会想到是慕容丞相所为,慕容老狐狸当真是个十足十的奸臣。
“不仅如此,本王还查到了他勾结朝中几位有权势的大臣,怕是,要蓄意造反。”
重锦抿了口酒,道:“如今朝中六成的兵力都在他儿子慕容复的手中,起兵造反,不过是时日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