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朝着前路迈去,他忍俊不禁,良久之后才跟上我,捞住了我的胳膊,我的步伐被迫停下来,不及我发作,一只糖葫芦便送进了视线中。
他眉眼俱笑道:“呐,别生气了,看在我给你买糖葫芦的份上。”
以前这个闷葫芦还从来没有给我买过糖葫芦,我看着那串糖葫芦抿了抿唇,“可我怀中还抱着孩子,没手拿了。”
他有意逗我:“那我就委屈些,喂你吃?”
“做梦!”我将小东西放回了他的怀中,拿过糖葫芦顺带还瞪了他一眼,一口咬下去,结果牙齿瞬间便疼了,我捂住自己的半张脸,艰难的啊了声。他娴熟的抱着小东西,怜爱的抬指抚了抚他的脸颊,“以前没人告诉你,糖葫芦会酸倒牙么?”
我快要酸出了眼泪,口齿不清道:“你怎么不早说?”
他抬头看我,眸中风云温存,“以前,没有人送过你糖葫芦?”
我摇头,“还真的没有。”
他眸光深邃了些,扬起唇畔的弧度,“也没人送过你其他物件?”
这样问,倒是让我怔了怔,我心尖沉沉的对上他的眸光,凄然一笑:“除了你,没人送过我东西。”
是啊,梨花是他送的,发簪是他送的,连我手腕上的莲花手链都是他送的,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
他呆滞了须臾,复展笑颜调侃道:“看来,我还挺是幸运的。”
我捂着牙,低头委屈道:“幸运个什么,这二十万年来,还从没有人敢让我给他洗衣裳,也没有人敢将我丢在火山之中。”
“好好好,那是本神的错,不过你若是早些告诉本神你的身份,本神就不会将你当做小神仙使唤了。”
“若是我告诉你自己的真实身份,你还敢靠近我么?”
他哽了哽,没再说话。
我握着糖葫芦闷闷不乐的继续往前走着,重锦啊重锦,如今这场景,真是像极了我们在锦国的那段时日,那时候我是公主,你是世子,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些种种,我片刻都不敢忘记,如今看着这相同的场面,你可有少许,觉得熟悉?
“莲华。”
“嗯?”
我一转身,他便抬袖往我发上插进一枚玉花,我顿了少顷,木讷的抬手抚摸自己发间的东西,“这是什么?”
“只是枚普通的珠花罢了,我瞧与你头上的梨花玉簪挺般配,就随手买下来送给了你。”
“送我?”指腹触及那片冰凉,我看着他好奇问道。
他笑意温存道:“对,送你,怎么,你有什么好奇的么?”
“没,没事。”我红着脸别过身,这个子梨,怎么最近变得如此奇怪,他送我东西,我既觉得奇怪,又觉得,心里很是欢喜。
我平静下了自己的心,深呼了两口气,继续往前走着,不过这太平的景象很快便被一团嘈杂给大乱,原是阁楼上的一名怀着身孕的妇人不知何故被人逼到了栏杆旁,甚至不惜以死相逼,不让那些人接近自己。而那些逼迫她的人,看起来都是家丁的装扮,她的装扮,则像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楼下聚集了大片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朝着那位女子指指点点。
女子站在阁楼上,手胡乱的摸到栏杆,整个身子都靠在了栏杆上,若是一用力,便会从楼上摔下去。
“别逼我,你们别逼我,若是再逼我,我就跳了!”
“二奶奶,二奶奶你小心些,别胡思乱想,你肚子中还有孩子呢二奶奶。”
我也凑上去准备一道看热闹,“这女子的肚子好大。”
子梨提点道:“是怀孕了,看样子,快要临盆了。”
“那她为何要跳楼?”我还未看明白,一旁的大娘好心的与我解释道:“这是江家的二奶奶,她要跳楼,不过是不想拿自己的女儿去当祭品罢了。”
“祭品?”
大娘回头一看子梨怀中的孩子,顿时就变了脸色,“哎呦喂,你怎么还敢将孩子抱出来呢,如今这世道,不是被妖怪盯上,就是被那群吃人肉的给抓去当祭品。”
我越听越糊涂,见缝插针问道:“大娘您说的祭品,是什么意思?”
“哎,城里一个月前来了一众道士,说是能够替百姓们除去妖怪,凭着能够露两手的本事在城中强取豪夺。这位江家二少奶奶也是可怜之人,道士前几日说要设坛引妖怪现身,要用江家二少奶奶即将临盆的婴儿作为诱饵。这若是捉到了妖怪尚可,捉不到这妖怪,孩子可就保不住了,江家二少奶奶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就偷偷逃出了府,可还是被府中的人给找着了。”大娘长叹了声,感慨道:“当娘的,哪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好好的,谁愿意将儿女将火坑中推呢。闺女啊,你们还是快些将孩子抱回去吧,免得让那群道士瞧见,到时候你们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本以为那群道士不过是凭借着几招鸡毛蒜皮的功夫来欺压百姓罢了,没想到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也能做出来。
“二少奶奶,你就跟着咱们回去吧,二少奶奶,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了自己腹中孩子着想啊。”
女子浑身发抖,像是承受了极大的恐惧般双手关节泛白:“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一转身,纵身便从楼阁上跳了下来。
“不好了,有人跳楼了,不好了……”
“二少奶奶!”
她竟然真的从楼上跳了下去!
我见她的身子从半空急速往下坠落,也来不及细想,佛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可是佛门中的弟子,若是见死不救,也是一种罪孽。飞身运起灵力,我揽臂圈住了她的腰身,楼下百姓纷纷惶恐让出一块空地,我扶着她翩然落地,她身子羸弱的倒进我怀中,缓过神后惊讶的看着我说不出话来,半晌后嗓门才挤出了一个字:“你、你……”
然,她想要说什么,我并未猜清楚,只是你字没说完,她就眼一闭,昏了过去……
“二少奶奶……”
江府的那些家丁蜂拥而上,二话没说便将他家少奶奶给扛了回去……
四下看热闹的人也涌了上来,我被挤退了几步,好在子梨及时扶住了我的身子,广袖一揽便单手将我护在了怀中,“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道:“没事。”
可他怀中的小不点一见此幕便不知为何乐得大笑了起来,还试图伸出小爪子来抓我。
“小没良心的!”我又爱又无奈的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子梨见到此场景亦是目光柔了下来,“好了,我们回去吧,免得没招惹来妖怪,反而将凡人给招惹来了。”
凡人,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我稳住身子,道:“好。”
在集市上逛了一个上午,回去时那小东西便哇哇嚷着,子梨给他喂了些汤羹才安静了下来,这小家伙其实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下午我要出门一趟,你替我好好照顾这小家伙。”他伸筷子夹了一只虾仁给我,我拿着勺子喝着鱼汤,好奇道:“你要去哪里?”
他揽袖淡然道:“帝尊吩咐的事情还没办,我准备去魔界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咬着勺子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又夹起了一块肉进我碟中,思纣道:“许是要等晚些时辰,你们可以早些休息。”
“那,我等你吧。”我低着头,轻声道。他抬眸,眉梢眼角有了笑意,“你要等我?你希望我早些回来么?”
我更是心虚的缩了缩头,舀起一勺鱼汤喝,踌躇道:“我是怕这小东西再尿裤子了。”
他闻言,面上略有失望,“哦,是么?”
我悻悻道:“去魔界倒是没什么,只是你暂时不要去九吟山,不可与独孤尧动手,你,你是随我一起下凡的,有什么事情,自然得我担着。”
他放下筷子,甚是平静道:“我一个男子,怎会让你一个姑娘家担着。”
见他起身要走,我赶忙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袖子,“你要去哪里,饭还没吃完呢。”
他的余光扫过我扯在他袖上的那只手,“我去,关窗子。”
“哦……”
缩回自己的手,我埋头不言,他关好窗子过来,重新不计前嫌的给我夹着菜,沉沉道:“与其这样,倒不如,你一直都是那个小神仙。”
“啊?”我昂头,对上他的眸子时,他却是极快的别过头去,不再看我,“无事。”
其实我方才大抵已经听清楚了他的话,与其这样,倒不如,你一直都是那个小神仙。
他这是在怪我薄凉么,子梨,我又何尝想这样,只不过是还害怕,靠你越近,你反而会离我越远罢了……
吃过午饭后他便离开了,我抱着小东西站在床前看外面的风景,小东西在怀中不大安分,总想抓我的头发玩,我无奈,只好将头上一枚发簪取下来给他玩,瞧着他拿着簪子欢喜的模样,我忽然想起了四十多年前人间,若重锦还在,若我们也有个孩子,重锦是不是会格外开心?
“你在等什么?”
“在等春日,在等梨花开。”
我忘不掉他在春日送我离开的场景,梨花似雪,嫁衣如火,像极了我们成亲那日,漫天飞舞着雪花,他和我,同拜天地洪荒。
司命星君说,是我多次逆改天意才会提前归位,可我们之间,迟早都是要分别的。我还记得是年花月下,我们兄妹三人对月畅饮,那段时日,终归是回不去了。
窗外的秋风瑟瑟,我抱着玩累痴睡的小娃娃长叹了口气,往事终归是往事,剩下的,就唯有追忆了。
子梨走后,我大约一直沉浸在那些回忆中,忘却了时光流水,忘却了花开花落。
我将孩子放在了床上,自己则倚着床畔甚有闲情逸致的翻开了一本书,书上写的是几首凄凉的诗句,加上后人的品鉴,倍感萧瑟。
这样看着,不知看了多少时辰,我也在倚着床栏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沉了下来,我拂袖点燃了一盏油灯,屋中昏昏沉沉的,算了算时辰,子梨也该回来了,靖城的黑夜格外安静,我替小东西盖好了小棉被,随手将书给放在一旁。
抬袖支着额,我眯上了眼睛,准备这样一直等着子梨。
后来又过了许久,我睡的迷迷糊糊间,一道灵息蔓延至身畔,少顷后,一双携着凉意的手抚在了我的脸颊,这种感觉,很是熟悉。
“重锦……”我在梦中惊醒,身子猛然坐了起来,他也被我吓了一跳,沉声道:“你说什么?是不是我方才吓到你了。”
我一见是他回来了,激动的站起身,有些喜悦道:“你回来了?”
幸好他没听清楚方才我唤重锦的名字,一袭墨衣沉沉,眸光柔和了下来,“嗯,回来的晚了,你为何不先睡?”
我有些涩然的囫囵道:“啊,我,我还不累。”
“你是在等我?”他眼里有了光,我咽了口冷气,懦懦点头。他释然温声道:“我现在回来了,你可以去睡了。”
“那你呢?”
“我,老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