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的鬼长什么样子?这可有的说了,既有有青面獠牙、面目可憎的,也有人模人样、乍一看跟普通人没区别的,也有一些长的比较奇特,比如缺胳膊少腿、身上某处有个血骷髅,这是因为他们生前死的凄惨,死时的模样被保留带进阴间,在重新投胎之前,这些鬼会一直维持这种样貌,只要看外表,就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但有些时候,看到这样的鬼,也会让人产生一些微妙心情,他们其中有些形态,诉说着生前受过什么样的折磨,还要带着这样的折磨走入地下。
在荒凉的田野上,有个姿态略显怪异的人在向前行进,这是个正值壮年的年轻男子,五官端正,穿着简朴的粗布麻衣,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平民,但当你凑近了看,就能发现他的怪异。
这个人从头顶开始,有一道血痕直贯而下,血痕一直向下延伸,像是要把整个人劈成两半。
不,不是像,他早已经被锯成了两半,而且他根本不是人,现在的他只能算一个魂魄,不知是谁这样残忍,将他魂体硬生生锯成两半,被锯成两半的人能走路,靠是腰上的绑带和外面的衣服,可即便如此,他走起路来也很是怪异,速度甚至不如活人。
但再慢,他还是坚持要往前走,此人名叫席方平,若深究阳寿,他起码还能再活几十年,绝不该在这么年轻的年纪死亡,更不应该以魂魄的方式出现在这种地方。
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席方平不吃不喝,最后灵魂出窍主动去了阴间,事到如今,他还有机会回家回阳,但他不愿意回去,接下来要做的事,要去的地方,必须以鬼魂的模样才能办到。
他要去向天上的神仙告罪,告阎王,告城隍,为自已蒙冤的父亲讨个公道。
席方平并不知道,在他身后,早就跟了两个鬼差,他身上这些伤痕,都是之前在阴曹地府,反抗阎王给整出来的,他知道自已一直耗下去讨不了公道,便先服软,出了地府,便要往上去告。
阎王留了个心眼,看出这人犟的很,就猜席方平不可能乖乖回家,特意安排了两个鬼差,如果情况属实,就再把人带回来。
这两个鬼差跟着席方平走了一段路,发现这小子果然没有老实,虽然看不出他要往哪里去,却绝不是席方平自已家的方向。
他们正打算现身把席方平再押回去,突然看见有两道光向这里靠近,方向正是前方艰难前行的人。
席方平如今算半个鬼,普通人看不见他,能带着光出现的,也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因此,两个鬼差打算先看看怎么回事。
“朋友,你这是怎么了?”
心中存着事,被锯开的身体又没有愈合,席方平也不是真正的鬼,只会仿照着活人,用双腿走路,也就导致他步履艰难,只一心拖着身体,低头一声不吭的往前走,根本没发现有两道光落到身边,直到对方主动出声。
抬头的那一刻,席方平感觉自已又变回了活人,否则,他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光华刺眼,像从前在正午时,抬头直面太阳。
有两个人站在前方,席方平没看清他们的长相,只看见两种颜色,一金一银,无比耀眼。
首先是金色,这是目前在视觉上最抢眼的颜色,前方的人头冠是金色、衣袍是金色、头发掺杂着金色,各种不同的金色在光芒照射下熠熠生辉,犹如一轮行走的金日。席方平想,或许那传说中的三足金乌,与之相比也不过如此。
出声询问是另一位,与灼目的金色不同,另一人身上基本是银白色,银色的衣服,白色的头发,让他看起来不像身边人那样过于强势,但论起耀眼程度,他也还不逊色。
在这片单调的荒野上,这两人仿佛从天上落到地面的日与月,浑身都散发着璀璨光华,真可谓仙人之姿。
“仙人……请两位仙人主持公道!”
席方平心里这样想,身体也这样配合着跪拜,他本就是要找神仙告状的,如今见了这两位,自然是直接叩拜。
如此风光霁月的两位仙人,定不会是阎王城隍那样不辨是非之人,他们二人一者如烈阳,一者如明月,若不是性别有些差别,席方平以为自已见到了传说中的羲和望舒。
“仙人?小当家可当不得,这位朋友快快请起。”
原无乡与倦收天原本只是路过,周围荒郊野岭的,他们根本没在意周围景色如何,还是倦收天看见了席方平,这个人明明已是鬼魂之身,却学着活人一步步走路,走的姿势还很是怪异,像是找不到支撑。
等他们走近了,看清对方身上那道曾被竖直劈开的痕迹,用这样的姿态行走,难怪会这么艰难又怪异。
如果这人是因为这道伤痕而死,那干这事的家伙简直不是人,被劈成两半的死法,在苦境也绝对当得上一句“苦状万分”。如果这是死后才遭受的折磨,那干这事的家伙简直丧心病狂,人都死了,还要这样折磨魂魄。
虽然席方平一身伤痕,但他向前走的非常坚定,不像是被折磨疯的行尸走肉,所以原无乡曹才会出声询问,看看有什么能帮到这位年轻的鬼,但没想到这人上来就跪,还喊着要申冤。
“吾与好友只是路过的修行人,与你认为的真仙相去甚远。”
在原无乡去搀扶跪拜的年轻人时,倦收天凭借特别的视觉,发现了藏在阴影里的两名鬼差,跟只能算半个鬼的席方平比,那两个阴间鬼差的阴气可浓郁多了。
这两个家伙躲在暗处鬼鬼祟祟,倦收天可不管他们是来干嘛的,反正在他眼里,这两个从行径上就不像好东西,因此,他果断抽剑。
“这是哪路神仙?”
不只是席方平,躲在后面的鬼差也将两人认做了神仙,毕竟这个自带光效出场方式,很难不觉得这不是神仙。
不过比起席方平,他们作为鬼差见识更多,大部分神仙身上闪,是五光十色的那种闪,衣着也不怎么会穿颜色这么统一的,光看打扮,认不出是哪的。
“那个金色的头上有太极,是不是道家的?”
“没听过有这种扮相的道家神仙……欸?快跑!”
他们很快就不纠结了,因为倦收天的剑影已经逼至身前,与本人相似的金色剑气横贯天地,将刚被拉起来的席方平吓了一跳。
“可有什么发现?”
倦收天不可能对着空气突然出剑,原无乡看着对方剑上飞速转动的太极图盘,知道是他有了什么发现。
“两只鬼鬼祟祟的飞虫。”
对他来说,这只是非常普通的一剑,但对直面这些的两个鬼差来说,这一剑是冲着要他们命来的,倦收天喜爱观赏晨曦曙光,自身功法也与太阳有密切关系,而阴间的鬼,最怕阳光。
席方平初见时觉得耀眼灼目,除去这两位身上光效的确很闪以外,可能也有这部分原因,席方平不是正经路子成的鬼,又一心给父亲讨公道,也就没时间考虑现在的自已该害怕什么。
突然被攻击,两个鬼差立刻现身,这两个到底是没实体的魂儿,想躲还是很容易的,不过这一剑让他们知道对面不好惹,因此见了席方平连狠话都没说,直接一溜烟儿钻入地下,估计是回了阴曹地府。
“是阴间鬼差,阎王明明已经放我离去,为何还有鬼差跟我?”
席方平自然认得他们,在最开始,押着他的就是这两个鬼差,现在自已被放走,他们竟然该跟着。
“阎王?”
因为某些不好的回忆,倦收天先想到的是另一个阎王,在收剑时微微皱眉。
但席方平没看见这些,这里的人就知道阴曹地府里有个阎王,而且因为各种原因,席方平的视线一直在避开倦收天,别说表情了,他到现在连这位浑身金灿灿的神仙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是,草民要告地府阎王,他……”
“稍等。”
眼看这人又要跪,原无乡赶紧再拉住,就席方平这一身伤,还不被对半避的状态,他很怕下一秒,这人就把自已给跪散架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席方平现在是魂魄的形态,原无乡和倦收天都是活人,也不知来这里是不是被加了什么特殊待遇,身为活人的原无乡能碰到席方平的魂魄,还能把人拉起来。
“吾刚刚就说了,咱只是路过的修行人,并非是你想找到神仙,不过见你这番模样,还有鬼差尾随,定是遭受了不公,若需要帮助,尽管说。”
“不公之事,无需遮掩。”
席方平的模样看起来实在凄惨,谁看了都担心他会不会原地散架,两人就找了个能坐的地方,让他慢慢说。
虽然眼前两位都否定自已是神仙,但观之形貌不凡、举止尊贵,又敢对阴间鬼差出剑,他们就算真不是神仙,也定是游离世俗的能人异士,这一路走来,席方平没遇到过任何一个公正的人,如今见了他们,忍不住开始诉说。
最开始,是席方平的父亲为人正直,厌恶虚伪喜欢说实话,他自已也受到同样的教诲,这导致父子两人得罪过不少人,席父临终前,说自已从前得罪过的富商已经打点好地下的一切,等他一死,就要去地下受折磨。
席方平听了这些话便安不下心,他父亲为人正直,从未作过恶,凭什么好人要去受罪?安葬好父亲后,席方平决定去阴曹地府告状,他不吃不喝,硬生生把自已熬到魂魄出窍,最后真的去地府见到了父亲。
此时的席父被镣铐锁住,已经浑身伤痕,那富商收买了鬼差,让他们日夜拷打他,席方平气不过鬼差的作为,转头将此事告给县城隍,结果富商早就将上下都打点好了,县城隍这里不行,席方平就往上告,结果市城隍也早急就被收买,他不服,继续往上,去找县城隍。
前两个城隍收了贿赂,都是以证据不足为由,将席方平的告状一拖再拖,县城隍没拖,他什么都没问,直接对席方平严刑拷打了一顿,安排鬼差把他押回家。
经历这样的事,席方平怎么能甘心?他没有回肉身复活,鬼差走后,他再去阴曹地府,直接告到阎王那里,结果可想而知,城隍趁着赶路的时间周旋,把阎王也收买,对席方平也是严刑拷打,根本不提他要告的东西。
席方平也真是有股子牛劲儿,阎王逼他服软,他偏不服,先是遭受火床灼烧,后又被锯成两半,这样耗了一通,他明白阎王这里也讨不了公道,假称不再告了,这才被放走。
不告是不可能的,既然阴间如此,他就往上告,告到天上的神仙那去,这才有了如今这番情景。
“原来如此,想不到地府已经腐败成这副德行。”
地府上下串通一气的腐败令人唏嘘,席方平的毅力和孝心也实在让人赞叹,看那两个跑走的鬼差,原无乡和倦收天猜出是阎王没真放过他,往后肯定还有麻烦。
“你打算去找哪路神仙告状?如若不嫌,咱愿一路护送,保你这一路不再被阻挠。”
凭席方平这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状态,等他走到目的地都不知猴年马月。
“多谢两位仙人!”
“说了不是仙人啦,你这样子别跪了,再跪,吾跟北大芳秀负罪感都要起来了。”
“……好,不知两位恩公如何称呼?”
席方平忍不住看了一眼原无乡拉着自已的手,有件事他没说,就是当对方来搀扶自已的时候,他有类似活人的感受,但是在对方的手上,他没有感受到活人该有的温度,哪怕眼前如银月的仙人带着手套,也不该如此。
甚至,他感觉对方的手有些奇怪,除去温度,触感也有奇怪。
“吾是银骠当家原无乡,唤名,或者唤小当家都可以,也有剑走偏锋,喊吾是高端银的。身边这位一身土豪金的,是名剑无名倦收天,或者,也可以叫他北芳秀,名称多的是,挑你喜欢的吧。”
“席方平在此谢过两位恩公相助,往后若能正常投胎,必定做牛做马……”
“免了免了,说正事。”
这孩子确实有点犟啊,不是谢恩就是跪拜。
“地府之中官官相护,拿权势与钱压人,世明人都说二郎神是玉皇大帝的亲戚,论起权势,找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想往南,去找二郎神讨个公道!”
“好,我们陪你走一趟,不过在那之前,你最好先补一补身上这裂痕。”
有目标是好事,但身上这伤也要赶紧想办法治一治,席方平被对半锯开,全靠腰带衣服捆着走路,这看着实在让人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