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人出现在现实里,不管对方形象如何,这已经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刚刚,窦旭觉得自已只是做了场梦,这怅然若失的心情都还没抒发完,梦里的人就到现实来敲门了。
可能是这件事过于震惊,窦旭来来回回的看,完全忘了应答门前人的问好。
“看来还没醒酒,咱们来早了。”
看着满脸不可置信,一遍遍确认自已家和门外景色的窦旭,原无乡作出这样的判断。
昨晚这人喝酒都喝晕了,该给他一点休息的时间,但他们这一行里除了两个什么都不怕的先天,还有一个半鬼半生魂,伤没好疑似怕烈阳的席方平,要是大中午来找人,又得先把席方平找个地方放着。
况且窦旭跟他们直接进宴会的不怎么一样,他的确是在梦中被邀请去蜂国的,这点其实没猜错,只不过作为精怪,最擅长的就是将虚实相结合,昨晚的宴席对窦旭来说既是一场梦,也是一场真实的赴宴。
所谓的蜂国就是蜂房内部,蜂房里有什么食物?当然是蜂蜜了,窦旭这醉也只是在梦里醉,肚子里压根没有真酒水,自然就不会有第二天的宿醉情况。
不然就按他昨晚喝的那个晕乎劲儿,要是真喝了那么多酒,根本就不可能这么早就醒,且脑子还能好好思考晚上经历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梦。
最后一点,是倦收天和原无乡在还没怎么靠近村子,就受到蜂国邀请后意识到的问题,他们两个的造型一个土豪金一个高端银,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突出,这里就是个普通村子,他们俩在人多的时候过来,可能会引起骚乱。
所以,他们选在清晨,这个太阳刚起对席方平没影响,周围人少不会被注意到,且窦旭已经清醒的时间里来拜访。
原无乡说窦旭还没醒酒,不过是在提醒他,昨晚上的奇遇是真实发生的,把酒言欢、莲花公主都是真的,并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美梦那么简单。
“是我犯傻了,两位仙……两位道长快快请进!”
窦旭的记忆不错,虽然宴会最后喝晕了,但前半段的事记得很清楚,包括原无乡强调并非神仙,只是来自远方的修道人这件事。
可到了白天,剔除宴席上的各种干扰和梦里若有若无的朦胧后,两人的模样更加清晰真实,他还是觉得这两位比起道士,更像是天边来的神仙。
甚至在日光照耀下,他感觉这两位道长身上的光辉貌似更闪了,刚才开门那一下不只是震惊,他是真的被门前的金银组合晃了一下眼睛。
可惜因为条件不足,窦旭不是在山顶日出时遇见的倦收天,不然他就能体会一把真正物理意义上的闪瞎眼了。
不过能再见到他们,窦旭心里是高兴的,这表示昨晚一切并不是自已脑子异常发挥做的一场梦。
“我们从大王那里得知,窦公子家世清白,为人正直,还有不错的才学,想请你帮个忙。”
“我?我一介凡夫俗子,怎么帮两位的忙?”
既然昨晚的事真的,那窦旭作为一个普通书生,被那位大王以礼相待已经是天大的喜事,虽然还不知原因,但昨晚的见识已经比他前半生所有见识都多,里面不管是谁,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自已能耐大。
他一介书生,家世清白是没错,却也没多少人脉关系,更没有显赫的亲戚,能做的最多就是写写文章,念念诗歌,如何能帮到对方?
“准确来说,你帮的不是咱,是一位遭受不公,正在寻找公正的人。”
话落,原无乡向倦收天示意,倦收天举起手中拂尘,在窦旭面前一扫,这院子里便又多出一个人。
这是个跟窦旭差不多年纪的年轻男子,穿着最简单的粗布麻衣,五官也算周正,身上有不少伤害,像是被严刑拷打过,脸上还有一道竖直的红痕若隐若现,不知是什么样的伤口。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席方平的情况好了很多,在宴会最后,原无乡和倦收天向蜂国大王请教了精怪对灵魂的见解,也换了一些蜂国特产,其中就有蜂蜜和一些香,帮席方平简单治疗了一下。
也可能是这人本身魂魄就比别人的强悍,毕竟是能把自已硬生生喝死,被锯成两半都能一声不吭的狠人,现在席方平虽然还是一身伤,但不至于一看就知道他被对半劈开过,别人不仔细看,看不出他是个魂儿。
但窦旭不这么想,他看着倦收天举起拂尘,那上面金白掺杂的拂尘毛从眼前扫过,眼前就多出一个人,还一身伤,就算对方看着精神气不错,他也不觉得这是个活人。
最起码自已作为活人不会这样凭空出现,也不会没有影子。
“这位与父亲遭遇不公,正打算去状告,我们非此界之人,平日里阅读的文章跟你们可能有些不同,大王肯定你的才学和人品,因此我们希望你能帮他写一纸诉状。”
席方平有毅力有决心,但与大部分聊斋故事的主角比,他有个很特殊的地方,他与自已父亲都不是正经读书人,虽然认字,却无法像大部分书生那样挥毫笔墨,打嘴仗只有吃亏的份。
而且原著里,他是偶然撞上九王爷的车驾,被压到面前诉说自已遭遇了,如今有人护送,不会再那样落魄,那要告的话,自然得多点仪式感。
“这位兄台要告何人?”
看对方的样子,窦旭直觉对方要告的估计不是什么官啊富人之类的,真要告这些,用不着用这样的阵仗。
但看对方身上的伤,又像是被衙门里那些刑具折磨出来的,恐怕是被冤枉了。
“我要告阴间的阎王,还有我家乡的城隍……”
“???”
不是吧好汉,玩这么大?阎王爷你也敢告?!
看见窦旭的表情,席方平并不意外,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也想不到自已有朝一日会去告阎王,见对方没有因为自已的模样害怕,席方平主动将自已遭遇说出,让其明白自已要告之人,皆是罪有应得。
如果说,窦旭被蜂国大王邀请入宴是一场不可多得的美梦,叫人听了皆是羡慕,那席方平与父亲的遭遇,便是实打实的炼狱之行,听得人头皮发麻。
“真是岂有此理!”
听完席方平的遭遇,窦旭心中一股悲愤油然而生,他忍不住一拳打在桌面,用力之深,连带着桌上的物品都震上三震。
“阴曹地府乃是审判亡者之地,想不到、想不到连阎王爷也失了公正……”
关于阴间之事,活人对其的理解便是死后去接受阎王判官的审判,好人下一世投个更好的胎,享受善果,恶人为生前罪行赎罪,投胎成牲畜,因为有这样关于功德报应的话,很多人会克制自已的行为,怕死后去了地下受罪。
甚至活着时受了不公,不少人会期盼死后能去阴间得一个公道,可结果呢?富商死后贿赂城隍,城隍再贿赂阎王,如此腐败,与阳间恶官还有什么区别?
一开始,他听见席方平要告阎王爷被吓一跳,在他们这些凡人心中,阴间的鬼差判官就已经很可怕了,阎王爷在平常都不敢提,这位上来就要告阎王,谁听都觉得惊世骇俗。
可等听完席方平的遭遇,窦旭心中又多多几分理解,还有几分佩服,为了还父亲一个公道,从城隍一直告到阎王,被施加无数酷刑也丝毫不惧,如此魄力,世上能有几人?
事关世间正道,窦旭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这个忙他决定要帮,只是帮忙写一纸诉状,对他造不成影响,如果席方平最后成功,自已也算功德一件。
“席兄弟想怎么告?尽管说,窦某虽文采不及城内大家,文章还是可以说道一二的。”
现在,什么美梦什么公主的已经不重要了,窦旭被席方平的故事吸引,跑去房中拿出纸笔,这就要给他写诉状。
有人愿意帮自已,席方平自然非常感激,现在想想,他这一路告下来在嘴上的确吃了不少亏,他受父亲教育不说假话,直言中只会说主要的那件事,等对面模棱两可的时候,自已的确是回不了话。
他倒是说过一句非常有力的,是在地府时,在堂上说了一句自已没有钱,所以该受刑的话,这一句直戳阎王肺管子,于是被安排受了火刑和被锯成两半。
而自已之前告状时也没有诉状,都是直接去找到门口告的,现在他要告的人变多,要告的事也多了,写一纸诉状的确能更方便。
见事情办成,倦收天和原无乡离开了窦旭的院子,给两个青年畅所欲言的空间,他们则去窦旭邻居家后面,去看看存有蜂国的蜂房。
来时是清晨,不少人都刚起来,还没出门,等席方平讲述完自已的事,周围的人也是能干活的都去干活,包括窦旭的邻居。
蜂房就放在后院的菜园子里,无墙阻拦,从外面就能看到蜜蜂飞在外面,甚是繁荣,但他们过来不是看蜂房里蜜蜂情况的,而是看看周围有没有蛇、老鼠什么的。
蜂国的灭国之灾,就是有蛇钻到了蜂房里面,这些蜜蜂的能耐很小,蜂房中如仙境,从外面看,却只是一群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蜜蜂。
只要蜂房破个洞,随便钻进去个老鼠蛇之类的,他们就没辙了。
在查看周围的时候,倦收天走过菜园子的围栏,有几只蜜蜂飞出菜园,来到倦收天旁边,听见耳边的振翅的“嗡嗡”声,倦收天转头,和几只蜜蜂对上眼。
当然,对上眼只是形容,以双方的眼睛条件来说,他们根本对不上,倦收天抬手,蜜蜂落到他的指尖上。
这些蜂房子民显然是认得他们,只是光靠蜜蜂外形,根本认不出这是当时宴会上的谁。蜜蜂落下后,耳边还有一点细微的声音,但声音实在太小,还很模糊,倦收天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这样举着不方便,他让几只蜜蜂落到领子上,继续之前的动作,蜜蜂本来就小,跟倦收天衣服的颜色还比较接近,落上去都看不见它们。
“还真有蛇。”
另一边,原无乡逮到一条长一丈有余的大蛇,原著里那蛇进蜂房进的那么快,可以排除是某条蛇因为觅食寻到这里,更大的可能是这菜园子周围就有个蛇窝。
这蛇被逮住了也不老实,突然被掐起来谁都不愿意,原无乡也是随手一抓,没严格按抓蛇抓七寸的要求,这蛇想挣脱,一口咬上抓自已的那只手。
一丈多长的蛇,什么概念?三米多,四舍五入一下可以到四米,捋直了能叠两个人,身为非蟒蛇类,这家伙在野外能长到这个体型已经不可思议,可能都有灵智了。
被这种蛇咬一口,就算没毒,手可能也要废,但可惜,今天算这蛇倒霉了,原无乡手套底下可不是一口就出血的血肉,是一双稀世奇兵,这一口下去被咬的人还没什么感觉,咬的蛇差点把自已的蛇牙崩断。
蛇感觉自已咬的不是人,而是一块铁板,本来蛇尾紧紧缠在原无乡手臂上,这一口把它疼的尾巴缠人的力气都失了几分。
“咬谁不好,咬吾。”
原无乡失笑,他敢这样毫无防备的抓蛇,自然是有不防备的理由,这蛇大归大,却也只是条普通蛇,咬谁的手不好,偏偏咬他的,蛇牙没断已经谢天谢地了。
“能长到这个长度,你应该挺聪明的,肉和银分不出来……你别拿走啊,让吾再看看。”
两人是分开找的,倦收天找菜园附近,原无乡去周围的灌木看看,听见原无乡说抓到蛇了,便过去看看。
然后,正好看见这条大蛇紧紧缠着原无乡的手臂,对着他抓蛇的手来了一口的画面,领子上的几只蜜蜂本来乖巧待着,突然觉得周身气温好像低了。
但是这不应当,倦收天给它们的感觉就是个移动的小太阳,在昨晚宴会上,有蜂国子民私下谈论过,猜倦收天是不是真的是一只金乌,蜂国在农家菜园中繁衍生息,能知道的传说甚少,也就金乌的特点和倦收天能对上号。
“此蛇性凶悍,体型也脱离寻常,不能多留。”
在原无乡想扒开大蛇的嘴看看的时候,倦收天已经来到身前,把这条敢咬人的从他手臂上扯下来,并且精准抓七寸。
不过他这么一抓蛇,把领子上的几只蜜蜂给吓飞起来了,这种蛇以小型啮齿类和昆虫为食,是它们的天敌。
“这种体型已经能伤人,不如杀之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