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遮月，薄雾冥冥。
两人在一个墓园的西南角找到了艾斯母后的墓碑。
墓碑前杂草丛生，墓志铭上刻着“塞拉菲娜，伟大的母亲，我的挚爱。”
落款是乔治·冯·戈尔德。
正是塞伦王国现任国王的名字。
艾斯举起鹤嘴锄开始挖掘，米安站在旁边为他望风。
米安看着墓碑上的铭文和墓碑前的杂草，想起国王对艾斯的态度，总觉得这墓志铭有种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你父王和母后感情很好吗？”
米安上一世是孤儿，从未体验过亲情。
本以为艾斯母后早亡，有父胜似无父，跟她差不多，但前几天听他讲述，似乎又不是那样。
至少，他和他的母后感情应该是十分不错的。
“我六岁以前，他们的感情很好。”艾斯说，“人族和魔族结合，并非一定会诞下半人半魔的血脉，后代可能会只继承其中一方的血脉。”
“而我并非生下来就能化成狼形。六岁以前，我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国王对我还算不错。”
米安发现，艾斯在人前称国王为陛下，人后称他为国王，从来不肯叫他父王。
“我在六岁生日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变成了狼形，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自那以后，母后就和我搬到了偏殿。国王开始对我不闻不问，他们两人的关系也冷了下来。母后去世之前的两年里，他从未踏足过偏殿。”
“是因为发现了你母后的真实身份吗？”
“我觉得他一开始就心知肚明。”艾斯手里的鹤嘴锄重重砸向地面，“只是他贪图我母后的美貌，又心存侥幸，这才造成了这般局面。”
米安看着艾斯的脸，心中悄悄感叹这种破坏力极强的美貌，很难让人不贪图。
在艾斯的努力下，米安脚边的泥土越堆越高，终于，金丝楠木棺椁的一角显露出来。
米安精神一震，看了一眼一声不吭继续往下挖的艾斯，心中说不清是担忧还是紧张。
又挖了一会儿，整个棺椁都暴露在月光下。
“艾斯……”
艾斯面色如常，只是那双暗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紧张，他对米安说道：“你怕不怕？怕的话可以转过身去。我就看一眼确认一下。”
见米安摇头，艾斯将手放在棺盖上，停顿了一秒，然后一鼓作气推开。
棺椁发出沉闷的响声，两人往里面一看，空空如也。
竟然真的没有遗体。
母后没有死，那她会在哪里呢？
艾斯的神情似喜似悲，他将棺椁重新合上，默不作声的开始填土。
米安不曾拥有过亲人，没有体会过相依为命的血亲被迫生离是怎样的痛苦。
牵挂也好、纠葛也罢，她不太明白艾斯此刻的心情。
这种时候，作为盟友应该说些什么？
安慰、鼓励？
米安的目光落在艾斯沉默的脸上，感觉语言是那么无力。
伊莲娜不怀好意、大祭司虎视眈眈，便宜父亲只想着怎么为了家族压榨完她最后一滴价值。
她自已身上麻烦一大堆，或许不应该再趟这趟浑水。
他们合作过、互相救过对方，谁还欠谁什么的已经扯不清楚了。
而且他浓烈又霸道的情意米安早已感受到，再这样纠缠下去两人只会越陷越深。
是时候收手了。
“艾斯。”
男人抬起头，朝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我没事。”
米安看着他沾着泥土的脸和坚冷黑沉的眉眼，话到嘴边变成了：“我帮你找到她。”
这是最后一次。
米安告诉自已。
………………
神殿，诺瓦克办公室。
米安整理完桌上的文书，放到诺瓦克的桌前，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诺瓦克大人，我家中有亲戚想请神殿祭司主持葬礼，我应该去和哪位大人申请？”
棺椁是空的这件事，主持葬礼的祭司极有可能是知情者。
米安决定顺着这条线查一查，于是编了个借口试图套话。
诺瓦克毫无觉察，手里握着羽毛笔写个不停：“布鲁德。”
“原来布鲁德大人负责殡葬事务呀。那皇族的葬礼也是他主持的吗？”米安站在桌前，一边把玩着头发一边问，一副和诺瓦克闲聊的模样。
诺瓦克停笔，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移开：“大祭司主持。”
听到他的回答，米安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她总觉得大祭司似乎在谋划什么，只是她一时没有头绪。
若是大祭司亲自主持的葬礼，那么他非常有可能就是知情者，或是，更有甚者，前皇后的假死失踪本身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以艾斯和前皇后的感情来说，作为母亲，她不太可能抛下深爱的、年幼的儿子一走了之，那她的失踪很有可能就是非自愿的。
难道是大祭司将她藏了起来？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距离前皇后失踪已经近二十年了，大祭司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这件事国王知道吗？参与了吗？
为什么艾斯会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血脉呼唤？
是他们刻意营造出来的陷阱，还是前皇后自已想传递某种信息？
问题一个一个冒出来，却得不到解答，米安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正在这时，一名年轻的祭司走进来，像往常一样放了一叠文书在诺瓦克的桌上：“这是今年棕熊骑士团抓捕的魔族信息，你帮我整理一下。动作麻利些，我明天就要。”
魔族？
米安心中一动，喊住要离开的年轻祭司：“这是你的分内事吧？为什么要丢给诺瓦克大人？”
她额前神印一直没有激活的事情早就传遍了神殿，甚至有人说神对她的眷顾只是昙花一现。
一位魔力低微又没有激活神印的圣女对这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祭司来说，还真就只是个小见习生。
她的话没有任何威慑力。
果然，年轻祭司头也没回：“圣女要是看不下去，就自已帮诺瓦克大人做吧。”
米安抱起那叠文书，愤愤不平的回到自已的座位上：“做就做。”
趁少女埋头整理文书的时候，诺瓦克微微勾起唇角，抬头看了米安一眼，黑眸中闪过一丝隐秘的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