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张胜(张岱)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前城固和南郑守将行礼完毕后,趴伏在地,不敢抬头。
静候皇帝发落。
“朕有言在先,将官入罪兵营立功赎罪,此时就有一桩功劳,你二人可愿去做?”朱由检问道。
“愿为陛下效死。”×2。
二人声音里透着一丝喜意。
怕死是真的怕,贪功也是真的贪,不矛盾。
“伪装成溃兵进入柴家关作为内应。”朱由检说道。
张胜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敢问陛下,何以不是汉中城?”
朱由检哈哈一笑,道:“汉中已是囊中之物,何须费这些心思?柴家关乃是往关中必经之路,若能拿下,闯贼日夜不安,待朕进击时,易如反掌也。”
柴家关位于秦岭北边,是子午道的出口,拿下此处可直驱西安,因此唐高祖李渊之婿柴绍及妻平阳公主被封于此地,设关把守,为长安之屏障,故名柴家关。
如今,柴家关在顺军控制之中,就算张胜和张岱是张献忠义子,也不一定能够驻扎此处。
张岱想了想,说道:“陛下,罪臣等可先去黄家镇,待王师抵达,退往袁家坝,若是官军继续往北,罪臣等可撤往柴家关。
一步退,步步退,闯贼定不怀疑,如此方能留驻关内以为内应。”
“尔等自便。”朱由检毫不在意地说道。
只把两人当成了闲棋,能用的上最好,用不上也无所谓。
两人告退,选了二百多心腹亲兵往北而去。
待离开了大营,张胜忍不住问道:“哥,真做官军内应?”
“不然呢?”张岱反问。
张胜犹豫了一下,道:“朝廷刻薄,不如投了顺皇,以你我本事,总有权势。”
刻薄的是朝廷,隆恩的皇帝,不得不说,张胜还是分得清大小王的。
“你我本事,比四大王如何?比老万岁又如何?”张岱再次反问。
张胜沉默。
张岱继续说道:“陛下如此神武,顺皇亦难持久,投顺皇不过苟且两年罢了,终究免不了一死,还是老老实实听从陛下安排。”
“听大哥安排。”张胜说道。
“嗯,先去黄家镇。”张岱说道。
黄家镇便是后世的佛坪县所在,位于秦岭南边,是秦岭出汉中的路口,而袁家坝位于秦岭之中,在子午道中段。
两地距离远道路难行,官军招降使尚未抵达,依旧在大西军控制之中。
就在两人带着残兵败将一路往北时,南边的宁羌州里,刘文秀接到了孙可望的命令。
放弃宁羌,退往汉中汇合,同谋后续。
刘文秀扔下命令,道:“官军攻各关甚急,若是退走,官军尾随而来,必成溃败之势。”
“大王,官军已至汉中,我等据守各关亦无意义,当尽快脱身。”副将王复臣说道。
“即便退出宁羌,亦无法回汉中,该往何处去?”刘文秀问道。
“或可退往凤翔府,托庇于顺皇麾下,再告知秦王撤往巩昌,以肃王为依靠。”王复臣说道。
刘文秀想了片刻,道:“只怕朱识鋐不容大哥。”
王复臣说道:“汉中已失,官军可北上,亦可西进,对肃王威胁极大,其若想据守,当尽收天下豪杰以御官军。
秦王与其征战日久,实乃国事,非私仇,肃王若以此记恨,必不长久,转投顺皇即可。”
“也罢,便如此做。”刘文秀下定决心,道:“传令各部,择机退往凤翔府。”
“臣遵令。”王复臣应下,派出传令兵去。
汉中城里,孙可望也在组织撤退。
本来是打算守一守的,毕竟汉中的城防还是很完备的,但是看到官军从船上卸下来的大炮,孙可望息了据守的心思。
城墙虽坚,难敌大炮之利。
这不是说走就走的旅行,而是一项很系统的工程。
谁开路谁殿后,出城后怎么走,走散了去哪里汇合,沿途在哪里休息,带多少粮草等等。
一个不善,撤退变溃败。
分派既定,各将散开。
到了营门口,祁三昇拉住关系亲密的刘进忠,问道:“你觉得能顺利退回巩昌吗?”
“不管能不能,舍命一搏而已,我是绝对不会投降的!”刘进忠义正言辞地说道。
“不错,就该这样!”祁三昇给了他一拳头,告别回营。
整顿军兵,准备干粮,收拾细软,一堆事情要做,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祁三昇脱下盔甲,换了紧身衣,带着心腹亲卫到了自己防守的城墙上,坠城而出。
各将分守各段,只要亲兵不说,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行踪。
当然也有风险,若是孙可望忽然巡查全城防务必然能够发现他出了城,只是他估计孙可望无暇顾及,因此冒险出城。
为的就是向皇帝表达忠心。
祁三昇直奔官军大营,没多久,被巡逻的斥候发现。
“我乃伪西伪将军祁三昇,有重要军情汇报。”祁三昇立刻说道。
“跟我来。”特仑苏让手下继续巡逻,自己带着祁三昇进了大营。
“罪人刘进忠迷途知返,愿为内应拿下汉中城……”
听到这话,祁三昇三步并两步到了近前,只见刘进忠正跪在皇帝面前表忠心。
草拟吗,说好的死战到底呢?却来抢我的首投之功!
祁三昇这个气啊,却无从发作。
刘进忠见祁三昇来行礼,先是一惊,随即放松了心情。
先来后到,首功属于自己。
皇帝没管两人的小心思,道:“你二人主动来投,按照先前所言,免死入罪兵营效力,朕格外开恩,可许千户之世职。”
“谢陛下隆恩。”两人大喜拜下。
朱由检说道:“朕金口玉言,只要天明时大军入城,必有世代富贵。”
“臣回城后立刻做准备,一定接引官军入城。”刘进忠说道。
“马宝,与他们商议细节,令归义营打头阵。”皇帝起身离去。
就算两人使诈也无所谓,一千五百的归义兵还是损失得起的,等归义营打完,还有罪兵营。
不用担心没有炮灰。
商量完毕,两人回城。
一路无话。
回到城头,祁三昇呸了一口,骂道:“狗贼。”
刘进忠同样骂了一声。
兄弟之情算是完了。
当然,以后要做同僚,肯定不能翻脸,但是今天这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天色将亮时,祁三昇与刘进忠同时打开城门放下了吊桥。
早就准备就绪的归义营分作两队,长驱直入。
急促的马蹄敲击着地面,全城皆震。
刚刚睡下的孙可望忽地跳了起来,大喝道:“哪里来的骑兵?”
“正在查探。”亲兵冲了进来,替孙可望整理盔甲。
不一刻,孙可望出了王府,东西城门楼上已经换了大明旗帜。
“祁三昇,刘进忠,二贼必不得好死!”孙可望怒骂一声,又大喝道:“来人,集结诸卫,随孤死战!”
亲卫牵马而来,顷刻间集合了五百余人,随着孙可望迎着官军冲去。
街道狭窄,两侧都是房舍,骑兵对冲有进无退。
孙可望麾下都是精锐,而归义兵中良者已经转正,剩余大多是莠者,虽然慑于军法不敢后退,却拦不住带头拼命的孙可望。
城内弑杀声起,南门洞开,冯双礼领着两千军兵冲了出来。
这个时候就不考虑什么围三缺一了,先出城再说。
刚过护城河,只见大队官军已经结阵以待。
“冲,冲过去!”冯双礼大吼道。
“杀啊~”贼兵下意识地冲了上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恐惧还没来得及升起,只凭平日惯性听令而动。
还没冲到近前,只见对面闪出大量火光。
砰砰砰~
砰砰砰~
两轮射击,贼兵倒下近半,剩下的回过神来,转身就跑。
冯双礼双目无神,任凭亲兵拽着缰绳把他带回了城里。
北城门处,徐以显拉着张先壁说道:“城门外必有埋伏,从城墙上下去方有一线生机。”
“听丞相的,走。”张先壁叫道。
他仓促之间只集结了一百余亲卫,好在都是精锐,簇拥着徐以显登城。
其余贼兵没这么冷静,一窝蜂往城外跑去。
不一刻,火铳声响起,还有火炮声。
孙可望听到两面火铳火炮响起,知道事不宜迟,努力挥舞着大刀,拼命向前。
忽然,前方豁然开朗。
归义营已经被杀穿。
前面,祁三昇已经领着麾下列阵完成。
大枪林立,盾牌齐竖,仅凭四百来骑兵绝对冲不过去的。
“祁三昇,你忘了老万岁之恩了?”孙可望怒骂道。
祁三昇回道:“老万岁已死,大西必灭,我等当为自己考虑。孙可望,我劝你迷途知返,早早改邪归正,等斧钺加身,悔之晚矣!”
声音洪亮,毫无愧疚感。
现在,他代表着正义,而孙可望是邪恶的代名词,当然可以义正言辞。
孙可望大怒,就要下马步战,却不想旁边的巷子里杀出一彪人马,从祁三昇部侧面杀了进去。
“秦王速走!”潘独鳌砍死一个反正兵,大呼道:“大西万岁,为秦王开路!”
“杀~”潘部军兵大呼。
祁部大乱,枪林盾墙立消,本该是挥军冲击的大好时机,但是潘部夹杂其中,孙可望不禁犹豫。
好在没让他犹豫太久,祁部溃败,各往两侧房舍里钻去。
祁三昇自己觉得大义凛然,其部军兵还是心虚的。
见道路清空,孙可望立刻猛踢马腹,风一般冲出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