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二年,九月二十七日,扬州九江郡连下数日滂沱大雨。
随着刘备率军接管徐州的传闻在扬州六郡相继传开,袁术、曹操、刘繇三人先后停息了各地的纷争。
他们皆和刘备有不小的恩怨,袁术怨恨陶恭祖把徐州送给刘玄德。
此前还觉得在冀州痛揍袁绍的刘备还不错,现在却觉得面目可憎,徐州早就被袁公路视为自己的地盘,没想到他攻打曹孟德之际,徐州便被人占领。
曹操则与刘备在兖州积累下的老恩怨,若非东郡被夺,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扬州来。
但曹孟德也不敢和刘备彻底撕破脸皮,毕竟兖州陈留郡还有他的姬妾子嗣,万一把刘玄德得罪狠了,陈留太守张邈也不一定保住他的妾子。
刘繇因兄长刘岱被夺了兖州之地,虽没遭受杀害,却也囚禁在平原看管起来,对刘备也怨气满腹。
因此和刘备有仇怨的三人默契般停下来,想着如何应对刘玄德。
刘繇治下的庐江和豫章离徐州较远,曹操的吴郡、丹阳郡以及袁术的九江郡皆和徐州接壤,眼下北面迎来强敌,皆不敢大意。
尤其袁术感到压迫近在眉睫之内,曹孟德还有长江天险作为依托,他则直面刘玄德锐利兵锋。
“刘备占据徐州,九江有倒悬之危,诸位言我当如何应对?”
袁术忧虑苦思久良,朝心腹幕僚问策道。
主簿阎象思量了下,说道:“袁公,我们与刘玄德并无交恶,相反还曾交好过,不如遣名士前去游说,让他知晓河北的袁本初才是大敌,应该与其并争河朔,重北而缓南,方能兴复汉室。”
“届时我们则可趁机北收豫州,东取扬州,西攻荆州尔。”
袁术思索着他的话,有些不满摇头道:“此非我心中良策也,刘备收复雒阳祭祀宗庙,引得天下妇孺皆知,若被他平定袁本初则汝南袁氏再难有争雄之机。”
袁术又不傻,刘备倘若得了河北,那多少心向汉家士人必定闻风而至,有光武刘秀事迹在前,再加金刀之谶,举大军南下攻城略地,别说他有三州,就算得到交州共计四州之地又能如何?
还不是兵在其颈,不可久矣……
困顿于此,为今之计恐怕只有谶语才能战胜谶语。
眼见其他掾史吏还在苦思献策献计,袁术轻微瞥过另外的心腹幕僚杨弘。
长史杨弘见袁公对他轻点头,顿时明白应该怎么做,故咳嗽一声吸引众掾吏的注意力,然后朗声道:“近来我游历于扬州各县,偶遇一术士餐伏苓,饮寒水,善道术,问其所来乃从海岛瀛洲而游至扬地,与其交谈数日,皆出非常之语,言去此逾百里,代汉者当涂高也,后夜里不见踪影,问僮仆左右俱无察觉,令我颇觉怪异,诸位能否为我解惑?”
众人闻言惊讶不已,自孝武皇帝开始,鬼神之说愈演愈烈,许多事情难辨真假。
杨弘平日为人忠实可靠,应不会妄言妄语,且代汉者当涂高流传已久。
早在桓帝、灵帝大兴党锢之祸时,便有士人敢私下议论王莽代汉败不旋踵,正因他非涂高也,但涂高二字,极少有人符合。
反观刘玄德强势崛起,更让人猜测金刀之谶是否已然应验,代汉者涂高的谶语渐渐销声匿迹。
当众掾吏为代汉者当涂高这句话,互相七嘴八张讨论得沸沸扬扬之际,阎象余光见坐在堂上的袁公竟没有丝毫恼怒,反饶有兴趣望着属吏。
阎象摸着胡须,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有一眉目清明的散吏昂起头颅,得意高声说道:“诸位,余已猜到“此逾百里,代汉者当涂高也”究竟是何意了。”
众吏循声望过去,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却见那人卖起了关子,不慌不忙的整理衣冠,对着袁公恭敬长拜,接着转身笃定地说道:“涂通途也,术与路皆有途之意,然袁氏之祖为陈姓,而陈姓则为舜帝后裔与五行属黄土,汉为火德,色尚赤色,土能替火,天乃功归陈袁,将授汉刘之基,故言:此逾百里间有代汉者,当涂高也。应乃指袁氏公路者也。”
众人可惊可愕,没想到此谶语还能这样解读,再度与同僚议论纷错。
袁术望着属吏都站起来议论,不少人在为他说话,心中高兴不已。
他特意搞这出可不是胡说八道,而是真有依凭在手。
一个是谶语,另一个则是玉玺。
每当夜里安抚好了美姬冯氏,他独自摩挲传国玺,尤甚是指腹触摸:“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八个篆字,让他心不由主的红脸赤颈。
什么袁绍、刘备之徒享受虚名,当让天下世人知我袁术之名,袁公路才是真正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当为仲氏天子矣。
袁术对他承天命深信不疑,见久攥玉玺而无用,不由愤气填胸。
如今士人皆看重有名望之人,有名望才有一切,先前天下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称号并争而出便是如此。
士人们结党成群互称为名士,引得乡里称赞,做官的孝廉便从他们开始举荐。
即便汝南袁氏也不敢得罪天下士人,强行辟对方为吏来为他效命,庐江太守陆康就敢不听从他袁术的号令。
因此,只能有更厚重的名望,才能号令淮南,与袁绍和刘备鼎足而立,方有人争相依附。
袁公路千思万想,觉得不可把谶语和传国玺就这么浪费在手中,要大胆将其利用起来,为他带来远超袁本初和刘玄德的声望,使士人赶涉千里之途依附骥尾,翱翔四海以攀鸿鹄。
下定决心直接找来心腹杨弘画策,如何能使谶语在淮南大行其道,又把自己符合天命悄然告之,还让长史杨弘目睹传国玉玺。
当两样东西摆在杨弘面前,使他惊骇不已。
没想到汉家传国玺会在袁公手中,不应该在长安吗?
杨弘有拒绝之意,可想到全家老小皆在袁公治下,想跑也跑不掉,只好咬牙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