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大脚帮忙,当天就把活干完了,而且基本没骆五什么事,于是骆五得了引章吩咐便去晏家庄找王师傅去了。第二天临近中午,王师傅带着徒弟,挑着工具,晃晃悠悠的来了。见了眼前这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不禁吃了一惊,好一番赞叹。
凿好了眼,看着清凉鲜洁的井水汩汩由暗沟流出,顺流直下,开出一条水路,大家的心里都十分感动,充满了喜悦和成就感。为了试一试劳动成果,冯嫂与结巴当天就从已然名副其实的水池里打了两桶水浇地。引章笑着道:“可惜地里都种了东西,不好开路了,不然开了路更加方便!”
“这已经方便很多了!节省了好多力气呢!”冯嫂等都笑道。
依着冯嫂等的意思,是要趁热打铁将水渠开到左边地里,引章觉得没必要那么赶便没有同意。闲了下来不知道干什么,引章只好又让他们上山清理杂草杂木、挖坑,如果第二年要大量栽种竹子,清理出地来也是必要的。
于是,每天一行人又转战山地,“起早贪黑”,就连引华也跟着撒欢。
不想,才上了两天山,突然下起雨来,断断续续的一连下了三四天,哪里也去不了,大家只好都在家里呆着,做做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引章突然想起以前听人家说的下雨涨水时河里的鱼特别多,兴致一来便磨着结巴带她去抓鱼。
结巴只是摇头,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鱼儿抿着嘴笑了笑,道:“小姐,涨水时河水太混,水又急,鱼都在水底,不好抓的。不如等两天水退了,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对对,我怎么忘了!”引章拉着她的手大喜笑道:“我竟忘了我身边有位正宗的渔家姑娘了!”
于是,引章便又眼巴巴的盼着天晴起来。
好不容易天放晴了,水正在慢慢的退,却还是有些混,又等了五天,河水终于慢慢褪去浊黄与浑青,变得清澈如复。月上梢头,夜深人静,结巴、鱼儿、引章引华连带着大脚,拿着鱼叉、鱼篓、网兜,提着灯笼来到了河边。
这些日子以来,大脚不声不响、踏踏实实的表现彻底收服了安寄翠的心。他的眼睛里和行动上大大的透着“坦然”两个字,无不光明磊落,无论是谁都无法怀疑他是个藏有居心的人。安寄翠心中甚喜,向印章赞了好几回“一看就是个好保镖!”,一见他们姊弟几个黑灯瞎火要出去抓鱼,她想也没想就说:“叫大脚陪着去!”“好。”大脚也不含糊,安寄翠说叫他去,他便跟着。只不过一路上别人几个嘻嘻哈哈说笑没完,他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到了河边,大家都下了河,他也只双手交握垂在身前,站在河滩上静静的看着。
七月中旬的夜晚,本应是溽暑难耐,乡村岁月自是不同,河边的空气被清凉的水汽一浸,愈加清凉。
不明不暗的月亮光柔柔的照在水面,随着波纹轻轻的晃动着缓缓的色调。流水汩汩潺潺,轻柔悦耳,明静畅快,声与色是那么的和谐,岸边的莎草茅草的清香味也带着浓浓的水汽时隐时现,窜入鼻端。一脚踏入河中,沁凉的触感由脚踝慢慢升入心间,熨帖着身上每一处毛孔,让人莫名起着一种难言的兴奋。
“姐姐,真好玩!”引华忍不住心中大畅,弯身伸手溅起一串漂亮的水花。
“嘘!小少爷,小声点!”鱼儿手指竖在唇畔,另一手拿着鱼叉,一旁的引章正举着灯笼替她相照。
引华吐了吐舌头,一低头瞥见三四十只手指大小、两寸来长、乌溜溜脊背的小鲫鱼摇摆着尾逡巡结队而过,又惊又喜“咦!”了一声,张着双臂,全神贯注,轻手轻脚的将它们往岸边浅滩赶去。
远处“哗哗!”一声水响,结巴得意的仰头呵呵笑了起来,引章等抬眼望过去,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鱼叉在鱼叉上,不断的摆着头尾啪啪作声,银白色的肚皮在月光下晃动着。
引章与鱼儿低赞一声,向他竖起大拇指,结巴回以咧嘴一笑,在脸上抹了一把,顺手取下鱼往河岸上大脚的方向抛去。大脚微皱皱眉,下意识偏身往后移了移。
“鱼儿,咱们怎么还没看到鱼啊?”引章有些焦急了。
“小姐,你的灯笼晃来晃去人家眼睛都花了,一移脚又搅得水直动,哪里看得见呢!”
“好好好,我不晃,不吭声,大气也不出,可以了吧?”
“呵呵!”
两人往上游河心渐渐挪动脚步,鱼儿突然僵直了身子,秉着呼吸小小的手指悄悄扯了扯引章的衣襟。引章慢慢扭动脖子朝她手指方向一看,只见一条筷子上、四指宽的的鱼静静的卧在水底细沙石上,通身苍青带灰,隐隐看到腹部一线白色,两腮翕动,又扁又大的嘴一张一合,嘴角还长着两三寸长的触须。
“这是鲶鱼!”引章又惊又喜。鲶鱼学名叫腮鱼,肉嫩,少刺,无论烧还是炖都十分美味。
鱼儿轻轻点了点头,慢慢掉转了鱼叉,将不带叉的另一头一寸一寸慢慢探入水下,对准了那条鱼的扁平的头,突然闪电般打了下去,“啪!”的一声搅起一片浑浊。
“你怎么,怎么——”引章怔住了。抓鱼还有用打的?
“小姐你瞧!”鱼儿说着从水面捞起那晕过去浮在水面的鲶鱼,笑道:“鲶鱼滑不留手,轻易刺不中,还是靠打更方便呢!”
“哈哈哈,鱼儿,我,我真是佩服你!哈哈!”引章大笑,差点没捧腹。
“姐!姐!抓到了,我抓到一只大麻虾!”引华专心致志赶的那群小鲫鱼早已四散哄逃得一干二净,在付出了一屁股坐到水里的代价后,他终于在一块乌黑的石块下翻出了一只小指长、浅褐色通透的大麻虾,举在手里得意极了。
“好好好,引华真能干!哎,小心别让它夹了手,不许哭的!”
“才不哭呢!”
“啪啪”两声,结巴早已又刺到了两条大鱼。一时间,几个人搅得河水稀里哗啦直响,一片热闹。
鱼儿不像结巴,就只用鱼叉叉鱼,她更倾向于诱鱼。立刻就划开了鲶鱼的腹部,取出内脏放在肚大口小巧妙编成的鱼篓里,将鱼篓平放在水草较多、水流平缓、深浅合适的河段,便悄悄的拉着引章走开了。
“小姐,河滩浅水处有很多成群成群的小鱼,咱们去陪引华少爷玩一会好不好?”
“好!”引章当然没意见。
于是,三人一拨一拨的将一两寸长的小鱼群赶入浅滩,扑、抓、堵、截、捉,叽叽咯咯玩得不亦乐乎。这些鱼可爱极了,有灰溜溜的小鲫鱼、长着斑马一样条纹的斑条鱼、有银白带浅青的小银鱼、有卵圆形扁薄身子的银白色采石鱼、还有眼睛大大突起浑身透明肚肠可见的不知名小鱼和身上长着黑色圆点的泥鳅,当然,更少不了随处可见的比黄豆还小的小虾。
三人捉鱼各有方式,引章是用双手来捧;鱼儿是伸着两只纤纤手指灵巧一夹,命中率百分之百;引华则整个人跪在水里,基本用扑,乐得引章哈哈大笑。
引华舍不得那些鱼死,又舍不得放走,于是三人在河岸上扒开沙石,挖了一个小小的水坑,灌了水,将抓到的鱼都放了进去。三人都是小孩子,看着那些大大小小各行各样的鱼儿自由自在游弋,都不禁面露微笑,十分满足与得意,就好像面前的是一个大鱼塘似的。
“小,小姐,看,看——”伴随着哗哗的水声,结巴眉飞色舞的奔了过来,手里高高举着一物。
“呀!好大的螃蟹!”三人不禁惊呼,一起围了上去,结巴更得意了。
果然是好大!那只螃蟹几乎有个碗口那么大,怕是有半斤以上,被结巴从身后捏拿着,挥舞着有大半个鸡蛋大的大钳子徒劳的耀武扬威。引章简直不敢相信,古代竟有如此大得河蟹,不得不感慨:这生态,这环境,真是没的说!
“啊!还有小螃蟹啊!”走到近处,大家才赫然发现,这是螃蟹一只带着小宝宝的母螃蟹,它腹部的“围裙”包着无数的小螃蟹,撑得大大的,活像袋鼠的口袋。引章细细一看,这些小螃蟹只有小手指的指甲盖大小,堆堆叠叠、爬来爬去可爱极了!再一看,下边还有许多小蟹一动也不动,身上还披着一层透明的粘膜,颜色也很浅,看样子还在孕育当中尚未长成,而这些长成的小蟹如果没被结巴抓上来,一定会慢慢离开母亲,独立生活了!
“姐姐,姐姐!好小好小的螃蟹啊,真可爱!”引华兴奋的叫着,想要去碰又不敢。
引章咯咯笑着,也不敢碰,被母螃蟹那硕大的钳子一挥,情不自禁便收回了手。
只有鱼儿站着不动,她瞧了瞧,向引章引华低低道:“小姐,小少爷,放了它好不好?”
“为什么要放?我还要带回去玩呢!”引华大奇。
“可是,”鱼儿瞥了引章一眼,嚅嚅道:“可是,这是一只在生产的母螃蟹呀!要是带回去的话,这些小螃蟹会死的。这么多小螃蟹,好可惜哦!”
引章一看,不禁也心软了,向引华笑道:“鱼儿说得对,引华,叫结巴放了它吧,这么可爱的小螃蟹,你忍心让它们死吗?”
“不忍心!”引华本来不肯,一听姐姐的话立刻转了话头,而且又加了一句:“螃蟹妈妈会伤心的!”
“谢谢小少爷,小姐!”鱼儿欢然笑道。
“呵呵,引华说得对,引华真乖!”引章又觉好笑,心里却又暖暖的有一丝难言的感动。
于是,四人来到河中央,结巴小心翼翼的将母螃蟹放入水中,手慢慢一送,母蟹立刻挥舞着钳爪,接着水势降落伞一般缓缓着地,慢慢的爬到水草中去了。
“好了!天色不早,咱们准备回去吧!”见引华尚不太肯,引章立刻加了句:“再不回去娘会说的!”这才罢了。
于是清理战利品,结巴叉到了六条大鱼,八条不大不小;引华的小鱼小虾全部养在河岸旁挖的小坑里;鱼儿与引章收获甚佳,两个鱼篓都进了大半篓子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鱼,什么鲫鱼、鲤鱼、鲶鱼、鲮鱼、结鱼、石斑鱼、罗非、黄鳝等等,还有三只螃蟹混了进来正夹着一条鱼在大快朵颐。引章没有像放过母螃蟹那样放过它们,一并收走,拿了回去准备剁碎了喂鸡。
七月二十号,桐生驾着马车来了!送来了一封吴管家托人带来的信,还给引华送了些书籍笔墨之类的东西。
安寄翠见李清白如此上心引华的学业,开心得不得了,谢了又谢,连带着对桐生也招呼得十分客气。引章只是一笑,她更加关心的是吴管家说了些什么。
吴管家在信上说这一趟十分顺利,路上顺利,交货顺利,结账顺利,签合同也顺利,还说大概七月二十三四号就能回到杭州。为了不至于耽搁时间下趟出航时间,他就不回马陵湾了,这才托早他启程返航的余记商号二掌柜带了封信回来,请引章务必到杭州去一趟有好些事要跟她商量!
引章不由“嗤”的一笑,暗自摇头:这个吴管家,越来越投入了,这把热情劲比她还高!
于是引章便向安寄翠说了,表示当晚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去杭州。安寄翠已没了那么多离愁别绪,虽然觉得有些仓促,仍点头答应了。是夜杀了一只大公鸡炖了一大锅,一大家子替引章饯行。安寄翠晚间替她收拾东西,难免又是一番嘱咐叮咛。
引章深知鱼儿羡慕出门,便磨着安寄翠答应让鱼儿随她一起去,安寄翠想了想便也笑着答应了,只说“路上小心,别贪玩,走散了不是玩的!”鱼儿又惊又喜,笑靥如花,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