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驴子开着三轮车,也不说话。谢春芳就坐在他旁边,看着满脸阴沉的二驴子一直笑。
走出了很远,二驴子才闷闷的说:“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人生气啊?”
“哦?见过,只是没见过能气到肚子鼓起来的,过去,倒是听说过,有人可以生气气到肚子鼓的像鼓一样,只是没见过,只见过喝啤酒喝的,肚子慢慢的长大,大的就像孕妇一样,今天总算是见到了,一个人的肚子,竟然可以像气吹的一样,眼看着鼓起来。这让我想起了农村的癞蛤蟆,怎么就跟你现在一模一样。”
二驴子是见不到他自已的肚子鼓起来的,只是觉的肚子胀的厉害。想来,应该就跟癞蛤蟆鼓气差不多,他二驴子小时候淘气,还真逗弄过癞蛤蟆,让他肚子鼓起来,然后一脚,就像足球运动员踢足球一样,一脚把鼓成球一样的癞蛤蟆,踢了出去。至于那个癞蛤蟆,是死是活,他们才不会管呢!就是为了好玩嘛。
他让二秃子踢,二秃子却说:“我奶奶说了,千万不能碰癞蛤蟆,它那一身的疙瘩,都是毒,要是那里面的水迸进眼里,眼就瞎了,眼要是瞎了,再漂亮的媳妇也看不着了。”
他二驴子才不管呢,也许要是真瞎了,他爹娘就知道疼他了呢?当然,那只是一种可能,也许更讨厌他这个拖累了,也说不定。
他突然觉得,自已也许就是那个当时被他一脚踢飞出去的癞蛤蟆投胎来的,因为他现在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是那种随时要被踢飞的感觉。
“你搭理那个吴欣仁干嘛?吴欣仁,吴欣仁,一听就是一个没良心的人。”二驴子愤愤的说。
“怎么这么说呀?我倒觉得,那个吴欣仁挺好的啊?你看看,人家长的又帅,又有文化,你看人家随时随地都带着个电脑,在上面学习呢,在这个知识无用论的时代,这是多么难得的作为啊。再说,咱们公司往后往大处发展,你个笨嘴拙舌的,笨的跟个棉裤腰一样,连个文化都没有,将来,怎么面对那些商业精英啊?你看看人家吴欣仁那张嘴,一说话,满嘴带词,这才是咱们公司将来真正需要的人才,你说二十一世纪,什么最值钱?人才啊!只有人,才是最值钱的。这么好的人才,好不容易发现一个,还不赶紧的笼络住?若是经济环境好的话,这种人才,各大公司抢都抢不到。还真得亏了经济大环境不好啦,这样的人才才有机会能让咱们捞着。”谢春芳越说越得意,可二驴子的脸,也越拉越长。他知道,论说话,他三个二驴子捆一块儿,也说不过一个谢春芳,但他有权利闭嘴不说话,让你一个人,爱说什么说什么,我干脆就当听蝲蝲蛄叫唤了,不往耳朵里装就是。
谢春芳见他又装起了聋子哑巴,不再跟她说话,也闭上了嘴。若是没有一个听众倾听,再精彩的演讲,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不容易到了租住的那个地方,离着老远,却见到他们租住的房子门口,围了很多人在看热闹。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二驴子加快了速度,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儿的女高音理直气壮,义正言辞的叫喊:“今天这钱,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只要是你今天不给我钱,我现在就让你们滚蛋,一天也不能耽误。”
不用问,二驴子也知道,这个纸糊的驴,大嗓门儿就是他们的房东胖婶,人们都说,心宽才能体胖,可他们这位房东,心眼小的就跟个针鼻儿一样,竟然也能吃成这样,说她胖的跟猪似的,都有点抬举猪了,猪哪里有她胖呀!
最关键的,胖倒也无所谓啦,人家很多胖子,因为身材较高,就算是胖,也能看出来个人形。可这位,是腰里插扁担,横宽。一米五左右的身材,却达到了惊人的三百来斤。那分明就是一个行走的磨盘,一座移动的肉饼。
就是这个肉饼,谢春芳的儿子王星耀当时租房子的时候,跟她说的好好的,每个月的租金是两千块钱,先交了半年的租金,在当时,这个价格也算比较公道,双方还都算满意,可就在前些天,因为二驴子他们的旧衣服太多了,他们两个忙不过来,就雇佣了三个外地人,这个院子里没有那么多屋子,就在旁边人家,又租了一家房子,大小跟他们住的这个差不多,这回因为感觉应该稳定下来了,就租的时期比较长,按三年租期,而那一家看他们买卖做的挺好,租期又比较长,怕以后这里租房子的人多了房租还会涨,再两千块钱一个月就有些嫌少,又谈了好几家,都吃定了他们,就是不肯降价,没有办法,二驴子租下了那一家,每个月多花了三百块钱,就是每一个月的租金是两千三百块钱。
可这个消息,传到了二驴子他们现在租住的这一家的房东,这个肉饼的耳朵里,就吵上门来,非要讨个公道,那天,谢春芳已经跟她说好了,说反正还有两个多月,他们这个租期就要到了,到了时候,肯定会给她把租金涨上去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没等到了租期,今天这个肉饼就来到了这里,非要把这两个月的租金差的六百块钱要了,可巧不巧,二驴子和谢春芳今天去送货收款,两个人都不在,只有二驴子娘和三个工人在家,这种事情,人家工人是插不上嘴的,就把二驴子娘找了出来,二驴子娘就告诉她,这种事情,她老太太也做不了主,要等她儿子回来才行。
肉饼就依照以往的经验,以为二驴子他们中午吃饭的时候会回来,就又等到了中午。可中午都吃完饭了,也没有见到二驴子和谢春芳的身影,肉饼就自以为二驴子故意躲着她,开始大吵大闹,二驴子娘哪里有力气和她理论,就自顾自的到屋里关上门午睡去了,工人们也是只顾着干活,没有人搭理她。肉饼正气的不行,却见这满院子里全是一包一包的衣服,里面不乏看上去非常高级的,而且非常新,有的新衣服,干脆连包装都没有打开过,就又卖了旧货。
肉饼就感觉有了捡便宜的机会,就爬到大堆的衣服堆里挨个扒拉,寻找自已中意的。
这下,工人们可不干了,你要钱说你要钱的事,我们不管。干什么到这里扒拉衣服呀?这种事情他们要是还不管,让老板知道了,还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三个工人放下手里的工作,联手把她从衣服堆上拉了下来,推到了门外,连大门都给她关上了,她辛辛苦苦挑的好几件非常中意的连衣裙,和外套,甚至还有一个貂皮大衣,一件都没有让她拿走。
这回肉饼彻底的爆发了,在大门外跳着脚的骂,让他们现在马上搬家,一天也不让他们在她的房子里住了。
工人们也不理她,有说有笑的在院子里继续干活,任由她在外面叫骂,还说就当听驴叫唤了。
正在这个时候,二驴子和谢春芳赶了回来,二驴子停车的功夫,谢春芳走过来问,“大姐,您这是怎么啦?有什么事?您别着急,慢慢跟我说。”
肉饼见了他们两个,可算是找到撒气的地方了,她劈手一把抓住了谢春芳那套连衣裙的前襟,使劲的揪着,因为这肉饼底盘太低,以致拽的高个子的谢春芳不得不弯着腰,低着头。
“给我钱!”肉饼发着狠。
“姐,您说什么呀?给什么钱啊?”谢春芳虽然被拽的弯着腰,低着头,仍然陪着笑脸,她也确实弄不明白,那天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明白了,这又从哪里冒出来的钱啊?
“我不管,反正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一千块钱,我立马就把你们赶出去,一天都不能耽误。”
“姐,咱有话好好说……”谢春芳正要与肉饼好好沟通,这时候二驴子停好了三轮车,走了过来。
他一见连自已都舍不得碰一下的女人,却被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肉饼拉得不得不低着头,弯着腰,一副极度不舒服的样子,却还要努力的装出一副笑脸,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今天已经忍了再忍,忍了又忍,他满腔的怒火,一直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个发泄的窗口,而,这个口子,现在让他再也没有能力控制住了,那就让它喷泄而出吧!
他嘴里发出了一声尖厉的啸声,两眼暴睁,大巴掌照着肉饼那张冬瓜脸上“啪!”“啪!”“啪!”“啪!”连扇了好几巴掌。
“打谢春芳,我舍不得下手,打你,我还用的着客气吗?”他的嘴里凶狠的嘶吼着。
肉饼那本就像冬瓜一样的大胖脸顿时又胖出了三圈,她撒开谢春芳的衣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杀猪一样的哭喊着:“救命啊!杀人啦!”
谢春芳挺身拦在了肉饼身前,对着二驴子大喊:“干什么啊!有话好好说,干什么打人啊?”
二驴子那冲动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过来,“哎呀!真是的!怎么就没管住自已呢?”
他懊恼的抱着剃的发亮的光头,蹲在了地上。
那个肉饼在地上哭喊了几声,却发现意料中的暴打并没有后续,睁开眼发现打人的那个瘦大虾,却一脸委屈的蹲在地上,仿佛受了多大冤枉的小孩子,眼睛湿润的通红。
肉饼发现了机会,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把就把挡在中间的谢春芳扒拉开了,谢春芳刚才是背对着她的,所以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被她这么一推,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二驴子发现不对,刚要站起来反击,别看肉饼平时走路“尬悠”“尬悠”的特别费劲,可这会儿的速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也不慢,她见二驴子要站起身来,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像一座肉山一样,把二驴子压在了身下,那重量,二驴子使了半天劲,楞是没能把大山推下去。反倒被那重力压的喘不过气来,肉饼见自已得手,腾出手来,照着二驴子光秃秃的脑袋就是一顿猛抽,二驴子想要伸手抓住肉饼的胳膊,可那胳膊又粗又滑,还特别有劲儿,二驴子竟然抓它不住,只好两手抱着脑袋,别让那两个肉乎乎的巴掌,直接拍在他的脑袋上。
谢春芳见二驴子瞬间竟然从打人的变成了被打的,急忙上前,想要把肉饼从二驴子身上拉下来,可那肉饼浑身到处都是圆滚滚的肥肉,根本没处下手,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肉饼那烫成一堆鸡窝的头发,往后使劲就拽,肉饼吃疼不过,回手一抡胳膊,砸在谢春芳细弱的胳膊上,谢春芳哪里禁的住她那一下,吃痛之下,不自觉的松开了抓着肉饼头发的双手,两只胳膊只觉得火辣辣的疼,谢春芳抖着疼的发麻的两只手,想要找个什么趁手的兵器,转眼看到院子里放着的一把铲垃圾的铁锨,她抓起铁锨,就要朝着肉饼身上没头没脑的乱拍。
这时的二驴子娘早已被惊醒了午觉,只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风声不对,出门看看怎么回事,正好看到二驴子被肉饼压在身子下面暴打,二驴子娘护子心切,就拄着她走路用做拐棍的木头棒子,颤颤巍巍的,想要上前助儿子一臂之力,那三个工人一见,赶紧把她拦在了门里,“老太太,老太太,您这么大岁数了,可千万不能往前凑乎,这要是碰到您哪里一下,您还要命吗?”
“我儿子要是让人家打死了,我还要命干什么呀?!”老太太见自已被他们拦着,出不去,急的大哭。
即使这样,那些工人,也不敢放老太太出去,他们对视了一眼,“这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咱们几个老爷们儿上去,把那疯婆子拉下来?”
他们刚要出手,却又见到红了眼的谢春芳抡着铁锨要上去拍死肉饼,又急忙上去抢谢春芳手里的铁锨,“可不能啊!老板娘,咱用手打两下子,顶多也就是抓破点儿皮,要是用这个拍下去,可就出了人命啦!”
谢春芳急的疯了似的大喊:“那你们就眼看着,二驴子让人家坐在屁股底下打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