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利的话音一落,周姑娘哭的更厉害了,她眼看老于头已经帮不上忙了,只能求助于坐在一边的杜新民。她离得近看得清楚,杜新民相貌堂堂而且身为一个中国人却穿着德国的军装,这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于是她跪在地上用双膝走路,挪到杜大少身边了求杜大少能主持公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杜新民看在眼里,原本就觉得这个李德利有些得理不饶人了,他甚至有些腹黑的觉得弄不好这就是李德利的一个圈套,先找人去把周家的钱借光,然后再放贷给周家。所以周姑娘向他求救的时候,杜新民伸手就扶了一下。
这一伸手落到李大少的眼里就有些碍眼了,他见对面穿着一身德国军服,灯光昏暗他没看清楚,还以为这是个德国大头兵。但是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德国兵,他李大少也不想得罪,只能忍住怒气。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但是他又不会说德国话,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他又怕对方看不懂在误解了他的意思,万一这个德国兵拿出枪来开火可就坏了。所以李大少只能一边作揖一边往后退,同时让跟着他来的那四个伙计也一边作揖一边后退。
此情此景看的杜大少哈哈大笑,他觉得眼前这几个人就像磕头虫一般可乐。李德利几个人听见了笑声也是松了一口气,等退出一段距离之后,转身四散逃走了。
杜新民看着那几个人都消失在了眼前,也就收住了笑声,他让老于头再拿了一个马扎,给周姑娘做。又让老于头下了碗馄饨给周姑娘,账记在他头上。这时周姑娘也止住了哭声,只是坐在马扎上愁眉不展,偶尔低声啜泣几下。杜大少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和她说话为妙,他转身问卖馄饨的老于头,刚才那几个人是什么来头。
老于叹了口气告诉杜新民,刚才那几个人为首的就是离这里不远的东李庄村村长的儿子,名叫李德利,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伙计就是东李庄除了李家其他的几姓的青年人,这几个青年人平日也没什么营生,看的就是给李大少当帮闲混口饭吃。其中还有老于头的亲侄子,就是刚才那个于老四,还有刚才挨了一巴掌的那个叫谢老三,其他两个在后面还没上来的一个姓夏另一个姓别。
“等等,你说他们自已都是谁?”
“我侄子于老四,麻脸谢老三,另外两个,一个姓夏,一个姓别。”
“于谢夏别,于别夏谢,鱼鳖虾蟹?哈哈哈哈。”
他这一说就连刚才还在伤心的周姑娘都噗嗤笑出声来,可是笑完之后瞬间瞬间又是愁容满面。今天这一关算是过了,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的家就在东李庄,就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她总不能一辈子不回家吧。就算她能不回家,可是她卧病在床的老爹怎么办。
“你刚才不是说你已经有心上人了么?他是哪里的人啊,实在不行让他去和李大少说说情吧,李大少看在你已经有了人家的份上也就网开一面了。”老于头安慰道。
“他家在隔壁郑村,我爹病之前媒人给保的媒,人老实的很,他要是去见李德利,我怕李德利发起狠来连他都打了,这可怎么办啊。”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杜大少既然打算管这件事,就打算管到底。他刚想说什么,老于头就看见了,他连忙抢先说了一番话。这番话既像说给周姑娘听的,又像说给杜大少听的。他说这个李德利表面看起来人模人样,可是私下里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他听他那个侄子于老四说,这个李大少平日就好个欺男霸女,奸淫掳掠,仗着自已的爹是东李庄的村长,他在东李庄横行霸道,但是大家也都是敢怒不敢言,一是因为他们李家是东李庄最大的姓氏,他爹还当了二十年的村长家底雄厚。二是因为他妈的亲弟弟也就是他亲舅舅在鳌山卫当总兵,手底下管着上千兵丁,也算是一方大员。而这鳌山卫离着下街这一带也就有一百里的路程。之前德国人没来的时候,有个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和李德利因为一个青楼的头牌产生过争执,那个大户人家的少爷用钱压了李德利一头,他就怀恨在心,后来串通他舅舅给人家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抄了人家的家产,还把那个公子下了大狱。后来听说那个公子在大狱里面疯了。所以这李大少能不得罪最好不要得罪,能智取就别强求。
锣鼓听音,说话听声。杜新民那么聪敏的一个人,怎么会听不出老于头的话中之话,这个李德利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不要得罪。杜大少心中暗笑,若是以前自已可能还会惧他三分,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大清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大清了。一个小小的总兵在自已的一亩三分地还有些权利,可是这里是德租界,他总兵官来到这里也就是个普通的百姓罢了。
所以他在老于头说完以后,不以为意的拍了拍老于头的肩膀告诉他,别人或许会惧怕他李德利,可是他杜新民还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周姑娘这件事他管了,明天他就去找李德利说道说道。周姑娘一听大喜过望,连忙从怀里拿出三十块钱,还有当时借钱写的一式两份的借条一股脑塞进杜大少的怀里,然后连说感谢,而且言语中充满了崇拜。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那个能抵得住一个小姑娘的崇拜和夸奖,特别又是一个长的好看的小姑娘。这一刻杜大少颇有些热血沸腾,他仿佛一下就找到了儿时幻想的那种除暴安良,英雄救美的感觉。这时候就算眼前来了只老虎,杜大少都敢上去和老虎比划比划。
和高兴的小姑娘,兴奋的小伙子不同的是满脸沧桑的老于头,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从本心他就觉得虽然那个李大少不是个东西,但是就针对这件事,李大少还不能算全错,这个姓周的小姑娘因为自已的事情,现在把杜大少拉下水了。这个杜大少可是个好人,在这下街街面上大家都知道杜大少虽然有些玩世不恭,但是为人不错,平日出手大方。附近做买卖的都受过人家的恩惠,杜大少买东西从来不划价,而且都给个整数,也不要找零。更重要的是,他爹杜秀才在下街有好几处门面房,最给周边邻居做生意,租金都是最低的,而且就算有时候周转不灵,租金欠几个月人家也不催,周围对他们杜家一家子的口碑都很好。就这样一户好人家要是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受了连累,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所以老于头打算再劝劝杜新民,这件事能不管就别管了。
正当他想开口再劝劝的时候,突然刚才已经跑了的李德利几个人,不知怎么又转了回来。不知道几人为什么回来,杜新民刚想和他们说话李德利一句国粹就骂了出来,然后指着杜新民的鼻子就说“我还以为是德国人在这儿,没想到你是这个兔崽子穿了身虎皮在这儿吓唬你爷爷!你是哪里的乌龟王八蛋,你李家爷爷的事儿你也敢管?乖乖的吧姓周的姑娘交出来,然后跪地上给爷爷磕头赔罪,爷爷我饶你一命,要不然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儿!”
这一通骂,把杜新民给气笑了!他已经好久没这么生气了!上次这么生气还是他父亲只给了他一块破怀表,而给他弟弟的是价值六百多块钱的手表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