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刚刚还有些气恼的表情,一下子泄下气来,她陷入一桩桩往事中,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她郑重交代沈氏,“罢了,之前的事我且不再追究。只,老头子留给二丫头的那书,你要是看重,就留了抄本在府里供人阅览,但那孤本,却是要按照约定带去孟府的。”
沈氏不解,她这些年为侯府殚精竭虑,她属实没想到,老夫人竟然还对她藏了不能言的秘密。
“母亲,这事没得商量吗?”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已的语气平和。
老夫人摇头,“此事不容商量。”
沈氏站起来行礼告退,没说照不照办。
等人走了,老夫人才喊了谢嬷嬷,“你瞧瞧她那样,我在后宅对她退让,倒是让她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谢嬷嬷赶紧给老主子按太阳穴,“您呀,气啥?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还能活多久,真以为自已是妖精转世,能活个几百年呢。
只要您活着的时候,这侯府是好好的,您啊,就有脸去见贺家的老祖宗们。”
老夫人的心情,阴转晴,“你啊你啊,就会说好听话。我要是不压着他们些,以后倘若真闯出大祸来,我就算是死了,也死不瞑目。
以前儿子们不争气,还有老头子镇着,收拾烂摊子。可等我老婆子再一死,他们怕是真就能无法无天起来。”
谢嬷嬷收起那副不正经的表情,“那事过去了那么多年,怎的,难不成还没过去?”
老夫人摇头,“不知。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家虽家大业大,可前后两次劫难,也叫咱家动了筋骨。
倘若再来一次,真怕毁了家族基业,自然还是要再谨慎些的好。”
“那这事儿怕是大夫人的意思,侯爷经过事儿,肯定知道轻重。如果侯爷被蒙在鼓里,那……依老奴看,您还是要把侯爷叫来问一问才是。”
“是,你说得对。去,喊了婵娟去找你家大老爷来,我一刻都等不及想问他的话。”
谢嬷嬷亲自去吩咐了一番,嘱婵娟去前院看大老爷今日可有出门。
因着大老爷现在是个闲职,这仗着侯府的势倒也不必每日去点卯。
大老爷很快被请来了福寿堂,沈氏那头也得了消息,为此还摔了一套她喜欢用的茶具。
“问母亲安。母亲寻我有事?”贺侯爷虽孝敬母亲,但也不是每日里都会来福寿堂的,毕竟当媳妇的知道伺候,他乐得当甩手掌柜。
谢嬷嬷说了一遍她知道的关于二姑娘那孤本的事,贺侯爷听了,一脸问号。
“母亲,这事,我没听沈氏提起啊。那书是父亲寻来的,说的给府里会读书的孙女,我肯定是不能要的。”再说,那书暗藏玄机,哪里是他能留下的。
要能留下,哪还有二丫头什么事。
“逸梅园那里,你每月还是要去一两次的。你瞧瞧,这样大的事情,你这个一家之主竟然不知道!要不是今天她们几个来我这里请安,话赶话说到这里来了,到时候等天捅了个窟窿,咱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母亲教训得是,我等会儿就去问责沈氏,这后宅她要是管不好,自然有的是人能管.”贺侯爷瞧着就是一副对沈氏不满的表情.
‘嘭’,茶杯摔碎的声音,老夫人的好心情彻底没了。
“跪下!”
贺侯爷战战兢兢地跪在老夫人面前,不明白老母亲为何就变脸了。
“母亲息怒。”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你父亲去后,你就换成了现在的闲职。你只是换了个位置,怎的这些年竟是连脑子也一同换掉了?”
“母亲……”贺侯爷面露不赞同。
老夫人大概真气着了,从主座上站了起来,绕着贺侯爷走了两圈,用手指着他大声呵斥,“你瞧瞧你自已,以前的你玉树临风,现在呢,变成了大腹便便的富贵闲散人,哪里还有侯府一家之主的威严模样!”
贺侯爷很想解释,人到中年,大部分有钱有权的男人都要发福,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看老母亲那副不善的表情,还是选择讪讪闭嘴。
“你从前不说文韬武略,但好歹文能笔下有墨,武能提刀上马,二者皆不输同龄人半分。
在为娘心中,就是府里的璋哥儿都比不上你的。可你听听,你刚刚说的那是什么话,那是一个有远见的当家之主能够说出来的话?”
“这些年,你虽宠着水氏,但正妻沈氏那头,该给的体面你还是顾着的。
我便以为你心中有数,只心疼你因着外头的事情不顺遂,在女色一事上难免行事混涨了些,我也就放任你去了。
为着宽慰沈氏,内宅之事,我彻底放手不管,只为安她的心。”
“可为娘现在却后悔了,咱们家因着那件事,虽然远离了权力中心,可侯府当家人该有的敏感度却不该丢。
难不成真要等到大祸临头了,咱们母子才来抱头大哭不成?”
“母亲,严重了。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多二十年了,咱们府里当年就付出了天大的代价,上头也早对咱们家网开一面。
您呐,就别自已吓唬自已了,没得显得儿子不孝。等二丫头嫁去孟府,把那烫手山芋送出去,咱们侯府就更是彻底稳了。
到时候我再找门路,给璋哥儿谋个职位,以后再徐徐图之,给家中的其他孩子找个好营生,咱们沐清候府可不就慢慢的起来了嘛。”
‘笃笃’,老夫人使劲儿拿拐杖杵地,“我看你是在女人堆里混久了,怎的连形势都瞧不清了?
连生死都敢不放在心上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少大家世族是死在了掉以轻心上头的?”
老夫人无奈摇头,失望至极,“这些年,咱们家虽说远离了权力中心,可过的依旧是纸醉金迷的好日子。
当年我为了侯府安稳,低调当家,吃穿用度上头跟从前鼎盛时候比起来,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后来你媳妇进门,接过了管家权,刚开始的一年还按部就班,打理得不错。
我见家中无需我指手画脚,便安心理起佛来,不曾想这府里的日子竟一日好过一日,在都城隐有露头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