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从小长在寺庙,吃食上不短缺,但到底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差那一口。
近几日,他同花思蓉几人也混熟了,常被投喂,只想着一会送了香客去寮房,他再去找王妈妈。
“多谢王妈妈,小僧一会儿再去。”无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大概是当着其他人的面,承认了自已贪吃,犯了戒,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嬷嬷别怪小师傅,还是个孩子呢,谁家孩子不贪吃。”王妈妈似乎怕那位老嬷嬷责怪无尘,出言解释。
老嬷嬷早把王妈妈从上到下看了个透彻,小门小户出来的,连个寺庙的小和尚都要巴结。不过,别人家的闲事,她犯不着管。
“王妈妈,这位是沐清侯府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章嬷嬷。”无尘机灵,主动介绍,大概是想起了之前花思蓉他们打探过这些贵客,他也懂些人情世故,乐得卖个好。
“章嬷嬷有礼。”王妈妈行了一礼,章嬷嬷直接受了,看得王妈妈心里头难受,这贵族家出来的奴才都带了三分官味儿。
“嬷嬷是沐清侯府的?”王妈妈有些欲言又止,看得章嬷嬷直皱眉,只想着这又是哪里来的想要攀附侯府的贱民。
她正要甩袖而去,王妈妈却叫住了她,“章嬷嬷,说来我家姑娘与贵府还沾点儿亲,我们姑娘还要喊贵府的侯夫人一声姨母。不知贵府今日可有长辈来寺里?好叫我家姑娘给亲戚见礼。”
“姨母?我家夫人的姨侄女,我倒是都见过,不知你家姑娘是哪个?”可不是什么破落户都能来侯府认亲的,章嬷嬷那赤裸裸鄙夷的眼神,瞧得王妈妈差点儿掩面逃走。
王妈妈咽了口口水,“是侯夫人娘家三妹所出,姓花的那个。”
章嬷嬷再一联想先前的西山小吃,“可是西山花家的表姑娘?倒是没见过,不过我们夫人时常提起,念得紧。”可不是么,每年的年礼,都能弥补一朝侯府的亏空。作为侯夫人贴身伺候的嬷嬷,她能不熟悉!
章嬷嬷想着花家那一家子的商户,严肃的表情上露了笑,但眼里的鄙夷却是连掩饰都没有的。
想着自家夫人的娘家三妹,明明是个官家女,虽说命不好,投胎到了姨娘的肚子,可好歹都是出身士族了,偏要自甘下贱,入了商籍。要她是她家夫人,有这样一个拿不出手的妹妹,都羞得提起,幸好死得早,不碍人眼。
“正是西山花家。”王妈妈拿了点心给无尘,让他端到一边去吃,这是要跟章嬷嬷好好叙旧的意思。
“这可巧了,该是我这个做奴才的去拜会你家姑娘才是。”章嬷嬷嘴上说着,却并没有立刻要去的意思,
“前阵子府里主子们都忙得很,我伺候在主子跟前,好似听下头的人提了一嘴,我们夫人有个命苦的姨侄女,母亲早逝,眼见着出阁的年纪,父亲又去了,可怜见的,也不知道那姑娘现在是个什么光景。”
嘴巴里就差说出克亲两个字了。
“正是我家姑娘。”王妈妈快哭了,这侯府的人可真厉害。
“什么?”章嬷嬷声音拔高,“你家姑娘!若是你家姑娘,不是应该在家守孝?怎会来了皇城脚下。”章嬷嬷已然猜出这孤女必是前来投奔亲戚的,可她偏偏不接这茬儿。
王妈妈也在大宅门里生活过,无奈只得舍下脸面卖惨,“我家姑娘年幼,痛失双亲,一颗心恨不得跟了父母去,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只一心为父亲守孝。可家中二房看她孤女无依,妄想谋了我家姑娘那丁点儿家财。
若只是这样,舍了钱财,姑娘也不过是过得清贫些,做点儿绣活儿换几个铜板,总能度日。可二房的叔叔婶子不把我家姑娘当亲人看,竟想把姑娘送给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当续弦,其心可诛。
我们姑娘是逃出来的呀,一路上药不离口,噩梦连连,好不容易来到花桥镇,天子脚下,又重病不起,昏睡了两日,才堪堪活了过来。
听说白云寺里烧香灵验,这才来了寺里许愿,为我家老爷太太请法事,她是没有一刻不把父母双亲的恩情记在心上的啊。”
王妈妈越想越难过,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这些日子他们主仆三人可是怎么活过来的哟。
一个女子,孝期不在家守孝,却跑了出来,世人大多会直接定了那女子的罪名。可王妈妈是绝不能让人把不孝的名声,扣在自家姑娘头上的,这世上再没有她家姑娘这样孝顺的好孩子的。
“先头我们主仆求助无门的时候,我还念叨着让姑娘去投靠侯府的姨母,去投靠沈府外家。
可姑娘说,她是戴孝之身,不好去两府叨扰。幸好这白云寺离得不远的地方,有个庵堂,我们姑娘准备去那里代发修行三年,也好为双亲尽孝。
这里离都城近,既是天子脚下,又有侯府和沈府为姑娘撑腰,想来花家族人也不敢到这里撒野,我家姑娘定能安安稳稳的给我家老爷守孝。
章嬷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这是主仆二人定下的计谋。
其实要花思蓉自已说,要是真能去庵堂待三年,哪怕是要天天青灯苦佛,她也是愿意的。
可现实不会允许的,即便她身无分文,可只要她父族和母族还有人,那他们就不会放任她不管。
毕竟两边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花家虽然比不上沈府和侯府,但西山花家,还是有点儿名声的。
不可能让她一个女孩儿,毁了家族名声,甚至做出点儿什么事,有碍家族其他子女的婚事。
“王妹子说的哪里话,姑娘只是没了父亲母亲,可外祖家还有人,她姨母还是侯夫人,没有把个小姑娘扔在庵里的道理。
我这就随你去给你家姑娘请安。”章嬷嬷不知道自家夫人对待花家姨侄女的态度,但她是奴才,遇上了这烫手山芋,就得尽好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