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窝囊，你看见那老头手上戴的表了没？那可是金劳，少说能值个大几千块钱。咱要是把他的表搞来，钱的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老头和年轻人也在仙人桥站下的火车，司一乾拉着熊横跟在他俩后面，尾随人家走出去老远，像极了两个痴情的汉子。
“我甜蜜先把你给解决了。”
熊横掐着司一乾的脖子，道：“乖，听话，别甜蜜打海外侨胞的主意啊，求求了。对了，你咋知道他们是从红空来的？”
“我能听懂粤语，就是说不好。”
司一乾道：“在农场的时候，跟一个老广学的。当初我们想往红空跑来着，一直没找到机会。”
“老哥农场还真甜蜜锻炼人啊。”熊横又发出了感慨。
“那是必须滴。”司一乾道：“大窝囊，咱俩跟着那俩货，找个没人的地儿把他们俩弄死，抬山上挖个坑一埋，保证没人会知道。”
“我甜蜜先把你个老丫挺的弄死。”
熊横指着不远处的农信社道：“抢他们还不如去抢银行。抢了银行，要是被抢的钱不多，案子破不了也就破不了，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海外侨胞要是在内地出事，得甜蜜惊动太液池里的鸭子。”
“抢农信社？”司一乾摸着下巴，道：“也不是不可以。”
“谁不去谁甜蜜是你家小黑。”熊横拉着司一乾就往农信社走。
“王超嘞，你来真的啊？”这回轮到司一乾先怂了：“就算真的要抢，咱们也得做做准备，搞点家伙啥的，最不济也得弄个头套啊。”
“弄你爹。”熊横拉着司一乾继续走：“先去踩点。”
到了农信社，除了里面的工作人员，一个来办业务的都没有。
这年头有钱人很少，老百姓就算好不容易攒点钱，也是压在炕席下、装进盐罐子里埋在后院，一般也不会存银行。
嗯，主要是钱太少，不好意思往银行送。
看到他俩进来，跟在百货大楼一样，没有工作人员招呼他们，但也没人把他们往外赶，里面的人各忙各的，权当他们不存在。
所谓的忙，就是抽烟、喝茶、看报纸和打毛衣。
这时候有一个老头进来了：“闺女，俺儿让俺来开个户。”
“谁是你闺女？”坐在铁栏杆后面的女柜员头也不抬，边继续打她的毛衣，边道：“这里是公家单位，不是你家炕头子，叫同志。”
织毛衣是八十年代女同志最大的兴趣爱好。
“那啥……那同……同志……”老头结结巴巴道：“户咋开的啊？”
“户口本和大队介绍信带了吗？”女柜员手里的毛线活不停。
“妹有，带那玩意儿干哈。”老头瓮声瓮气道。
“没带户口本和介绍信，开不了户，赶紧回家求去吧。”看在老头岁数不小的份上，女柜员耐着性子说道。
“俺们来一趟公社不容易，好几十里地呢，闺……同志，你给行个方便呗。你是牤牛屯老牛家的二丫头吧，出河工的时候，俺跟你爹还睡过一个窝棚呢。”老头陪着一张老菊花似的笑脸道。
“少套近乎，我不吃这一套。”
女柜员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毛衣针，正色道：“没有户口本和介绍信开不了户，这是社里的规定。你不用在这磨叽，我不会违反规定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给通融通融呗。”老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大鹅蛋，放在柜台上：“自家大鹅早上刚下的蛋，给你加个菜。”
“你搁这埋汰sei呢？”感觉受到侮辱的女社员一拍柜台：“把你们乡下人喜欢搞的那套歪风邪气收起来，在我这不好使。好歹我也算是个国家干部，不吃你这一套。”
在国有银行进行现代化股份制改造之前，银行正式职工是干部编，人事关系在人事局备案。
按照当时国家规定必须是干部才能在银行工作，而干部身份的取得一是大中专院校毕业，一是提拔转干，还有就是部队干部转业。
部队转业干部回到地方，去银行上班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拿鹅蛋考验干部，哪个干部经不起这样滴考验？”一旁的熊横心里乐得嘎嘎地。
“不中就不中呗，拍什么桌子呀。”老头臊眉耷眼道。
“发脾气？我还要骂你呢。”女柜员指着老头的鼻子就是好一顿骂，骂得要多脏有多脏，熊横都没耳朵听，嫌埋汰。
搁后世，客户一句“服务态度不好”就可以投诉银行柜员。柜员敢骂客户，除非是不想干了，搞不好还能上半天热搜，被全网人肉。
把老头骂跑以后，女柜员看到杵在门口看戏看得入迷的熊横和司一乾，没好气地说：“你俩瞅啥？”
“瞅你咋地？”熊横脱口而出。
“来俺们社里闹事的？信不信我喊保卫科了？”女柜员威胁道。
“你们公家人能不能有点出息，别甜蜜动不动就喊保卫科。”熊横看着颇有姿色的女柜员，心里暗暗吐槽道：“有本事跟老子上炕单挑，大战三百回合，谁招架不住，谁在下面叫爸爸。”
“咋地啦，咋地啦？”一个男人从里面跑了出来：“sei甜蜜敢来俺们农信社闹事，活得不耐烦啦？我瞅瞅是sei胆儿这么肥。”
“哟，是你小子啊，亲爱的小熊同学。”
男人冲着熊横的右肩窝“哐哐”就是两锤：“你不蹲在你那破窝棚里守着你那半亩人参地，咋有功夫跑镇上来了？”
“余科长，他是？”女柜员问。
“他啊。”被叫作余科长的男人搂着熊横的肩膀道：“他是我同学，熊横，也是咱仙人桥下面村里滴。你别看他长得不咋地，我跟你说啊，他可有能耐了，他可是咱们镇有名的种参能手。”
“余老二，你出息了，都当上科长了。”
从原主的记忆档案库里，熊横调出来眼前这个余科长的信息：余跃进，58年生人，跟原主是初中同学。
余跃进的父亲和母亲都是公社干部，身为二代的余跃进不像其他干部子弟似的看不起乡下人，跟原主的关系还不错。
俩人一个姓“熊”，一个姓“鱼（余）”，还被同学们磕CP称之为“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原主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余跃进初中毕业就进了农信社。
“什么科长啊，就是一个小信贷员，同事们埋汰我呢。”
余跃进干笑了几声，道：“我们社太小，连信贷科都没有，我自封为信贷科科长，同事们都叫我官迷。走走走，去我办公室喝茶。”
说完也不等熊横表态，余跃进拉着熊横就往里面走。
泡了一壶茉莉花茶，仨人对坐着喝茶，连水都加了三次，茶叶味都泡没了，余跃进终于说出了请熊横喝茶的目的：想让他贷点款。
“不是吧？”那一世连当房奴车奴的资格都没有，又没胆撸网袋的熊横不敢相信地说：“你们信贷员多牛啊，还用得着求人贷款？”
“嗨，别提了。”余跃进叹了口气，道：“上面让我们用贷款资金帮助臭农民……额，广大社员同志们发展生产，压下来的任务指标还不轻，可是把贷款送到他们手里，他们都不敢要，可愁死我了。”
“给他们送钱，他们都不要？”熊横问。
“嗯呐呗。”余跃进道：“其实也不怪他们。”
“一帮子老农民，好多人连字都不认识，除了种地，啥营生都不会干。拿到贷款，他们都不知道干点什么。偶尔有几个脑子活，想做点小买卖的，也不愿意贷款，一是贷款有利息，二是怕赔了还不上。”
“其实吧，就算他们真还不上贷款，也没啥，社里还能跟黄世仁似的逼死他们咋地。”余跃进意识到把不该说的秃噜出去了，忙往回找补：“当然了，欠国家的钱，最后肯定是要还的，不还是犯罪。”
“放不出去贷款就放不出去呗。”熊横伸了个懒腰，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道：“反正你们农信社是国营单位，旱涝保丰收。就算完不成任务也没啥，还能把你开除了咋地？至于把你急成这熊样？”
“至于，太甜蜜至于了。”余跃进道：“上面开会说了，完不成放贷指标，不但对奖金和福利有影响，严重的还要扣工资。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哥哥想进步，没有亮眼的成绩，咋进步啊？”
“你进步还需要这个？”熊横道：“让你爹妈给你找找人就是了。”
“嗨……”
余跃进又叹了口气，道：“你没混过官场，你是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关系的确很重要，但是有关系的人多了，往上走的路子越来越窄，同样都有关系的情况下，最终拼的还是能力和成绩。”
“干啥都甜蜜不易啊。”熊横感慨道。
“嗯呐呗。”
余跃进接着道：“信贷业务好干不好干，跟地域有关系。上个月我跟着我们主任去南方考察学习，那里的农民争当万元户，兴办乡镇企业的越来越多。他们为了拿到银行贷款，吃请送礼啥的有的是。”
“反观咱们这的社员，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找银行贷款都是用来救急的，要么是春耕备播没钱买化肥种子，要么就是家里有人得了大病。贷的也不多，一次也就一二百。有钱了就赶紧还，让银行多吃一天利息，他们都觉得亏得慌。”
“还是人家南方人胆子大。”余跃进啧啧道：“我在浙省学习的时候，遇到一个养兔子的，那家伙张嘴就要贷几十万。要不是银行不让跨地区做业务，他一个人就能把我们全县农信社贷款指标给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