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口本就在口袋里揣着,介绍信也是现成的,这次出来之前,熊横让司一乾从大队部那买……开了不少空白的介绍信,想填什么都行。
现场出贷款手续,都是余跃进手写的,熊横要做的就是在他指定的地方签字按手指头印就行。
这次熊横多了个心眼,余跃进递给他的每一张纸,他都看得特别仔细,生怕一不小心再签了卖身契啥的。
“你这钢笔字写得够漂亮的啊。”
这次熊横对余跃进的夸奖可是真心实意的,他的字的确漂亮。
“那是必须滴。”
余跃进沾沾自喜道:“参加工作以后,没事我净练字了。去年县一把来我们社里视察,看到我的钢笔字,那是相当喜欢。要不是我学历不够,他都想把我挖走给他当个通讯员。”
“哦?得什么学历才能当县一把的通讯员啊?”熊横问。
“最起码得是中专。”余跃进写完最后一张纸,在需要签字的地方点了点,道:“现在大学毕业生还太少,再过两年,得是大学生。”
“多久能拿到钱?”
熊横签上自已的名字,按上大红指头印,迫不及待问。
“拿钱?你是要拿现钱吗?”余跃进调侃道:“你个农民,好歹也上过两年初中,咋跟不认字的老农似的,只认现钱啊。你在我们社里开个折子就行了啊,把钱存在折子上,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取。”
“嘿,我本来就是个农民。”熊横道:“钱嘛,还是拿在自已手上,心里才踏实。放在折子上只是一串数字,总感觉不牢靠。”
“我们社现在没有那么多现金,刚好明天县农行要给我们社送钱和凭证,我去打个电话,让他们明天多送点。”
说完余跃进就去打电话了。
1979年2月农信社被划归农行代管,直到1996年全国农村金融体制改革工作会议召开,农信社与农行才正式脱离行政隶属关系。
不大会儿,余跃进就回来了,朝熊横他们比划了个“ok”手势。
“啥意思?”司一乾看着余跃进的手势,道:“只能取三十?”
“你个山炮。”
熊横道:“这是个英文手势,表示可以了的意思。”
“可以啊,小熊同学。”
余跃进笑着道:“咱们上初中的时候可没学过英语,你居然知道外国手势,这个手势还是我跟来咱这边考察的一个港商学的。”
“咱们都不上学了,你能不能别叫我小熊同学了,怪恶心的。”
“那我叫你啥?老熊?”
说着余跃看了看手腕上嘎嘎新的魔都手表,道:“咱们正事就算办完了,也到饭点儿了,走,我带你们吃点稀罕东西去。”
“这个可以有。”
俩人勾肩搭背出了农信社,那热络劲儿,跟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似的。
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吧,一行四人来到了一处农家小院。
“余主任,您怎么才来啊,奴家都等着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妩媚少妇迎了上来,很自然地挽住了余跃进的胳膊。
“你甜蜜乱叫什么,花老板。”
余跃进捏了一下少妇的大翘臀:“俺就是个小信贷员,你叫我主任,让我们主任听见,还以为我要抢班夺权呢。”
“早晚的事,早晚的事。”
花老板都快贴到余跃进身上了:“你要是想听我乱叫,那咱得上炕,你使点劲,我叫得更好听。”
“妈妈咪呀。”
熊横也兴奋了起来:“这吃的,正经吗?不过,我喜欢。”
撩帘,进屋,脱大衣,脱鞋,上炕,熊横心心念念的一大排公主闪亮登场的场面肯定是妹有,就连那个花老板把他们送进屋也走了。
不多时,来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大妈,搬着一个小炕桌,把炕桌往炕上一摆,瓮声瓮气道:“吃啥?”
“老三样。”余跃进道。
“等着。”大妈退出了屋子。
“这服务员比国营饭店的服务员还横啊。”熊横笑道。
“她可不是服务员。”余跃进道:“她是花老板的婆婆,这个小饭店就是她们婆媳俩开的。花老板的男人去年病死了,一家人没了生计,婆媳俩实在没招,就开了这个家庭小饭店。”
“你别看她婆婆脾气不好,手艺没得说。她婆婆娘家,可是出过御厨的。靠着一本祖传菜谱,她们这个婆媳饭店很快就打出名气。”
“哦?紫禁城里的御厨吗?”熊横来了兴趣。
“那倒不是。”
余跃进干笑了几声,道:“新京宫的御厨,给小皇帝做饭的。”
喝茶、吃毛嗑,大概等了有十几分钟,花老板端着一个大铁锅进来了,不大的炕桌摆上大铁锅,地方就差不多占满了。
“我当是什么好菜呢。”
熊横往锅里瞅了一眼:“不就是小鸡炖蘑菇嘛。”
“小鸡炖蘑菇?”
余跃进给熊横和司一乾发筷子:“也算是吧,快尝尝,可好吃了。”
“好像是比普通鸡肉好吃那么一捏捏。”
熊横抄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了下去。
“你个山猪吃不出来细糠的家伙。”
余跃进也夹起一块肉,道:“多嚼一会,越嚼越香。”
“还真是。”
熊横照做了:“不会是小野鸡吧?呸,说鸡不说吧,健康你我他。”
“老熊,你可以啊,小磕一套一套的。”余跃进笑道。
“你还是叫我小熊同学吧。叫老熊,我总感觉犯困,要冬眠。”
熊横又吃了几块肉,放下筷子喝了口茶,道:“真是野鸡肉?这大冬天的,野鸡可不好逮,吃口野鸡肉挺不容易的。”
“咋不好逮。”余跃进反驳道:“老熊,我看你是种参把人都种傻了。咱们这山上野鸡挺多的,一下雪,野鸡在山上找不到吃的,纷纷下山找吃的,可好逮了。不过咱吃的还真不是普通的小野鸡。”
“不是普通的小野鸡还不也是野鸡。”嘴上这么说,熊横的手可一直没有停,筷子都甜蜜抡出残影了:这不普通的小野鸡,香的嘞!
“有句话你应该听过,‘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余跃进放下手里的筷子,道:“龙这种东西,在现实中肯定是没有的,所谓龙肉其实是飞龙肉。飞龙学名叫花尾榛鸡,成年飞龙最重也不过六到八两,你说它们是小野鸡其实也对。”
“王超嘞!”
“娘啊,儿出息了,俺连龙肉都吃上了!”
有了上次吃本家肉的经验,这次熊横连心理建设都不用做,低着头“库库”就是猛炫,跟八辈子没吃过似的。
铁锅很大,但里面的肉其实并不算多,熊横把里面的肉吃完才放下了筷子,剩下的辅料——各种蘑菇,他是一筷子都没吃。
反倒是余跃进,都没吃几块肉,专挑蘑菇吃,一看就是不馋肉。
“珍爱野生动物,从我做起。”
抹抹嘴,熊横对着炕桌边上的骨头念了句“往生咒”。
“余老二,这小鸡炖蘑菇吃着不赖,就是肉太少,没吃尽兴,还有没有?再来一份呗。”熊横腆着一张大脸,道。
“你个讨吃鬼,真当这是普通的小野鸡啦。”余跃进笑骂道:“拔毛去膛,一只飞龙就剩不下多少肉了。就这一锅,足足用了七八只飞龙。咱们镇可没有飞龙,还是花老板花大价钱让人去别的乡逮的。”
“没吃饱,咋整?”熊横摸着已经有点鼓起来的肚子道:“你个堂堂大主任请客却让客人吃不饱,丢的也是你的人不是。”
“没事,等第二道菜来了,你指定能吃饱。”
余跃进话音未落,花老板的婆婆撩帘进来了,后面跟着端着一大盘……盆尖椒干豆腐和三大碗米饭的花老板。
花老板的婆婆把炕桌上的骨头收进了大铁锅里,然后把大铁锅端走了。花老板把饭菜摆上了炕桌,冲着余跃进抛了个媚眼,也走了。
尖椒干豆腐配大米饭,你就吃去吧,保证一吃一个不吱声。
不但余跃进和司一乾俩人吃了个肚儿圆,就连熊横这个号称“打死不吃素”的家伙,也就着干豆腐吃了一碗大米饭。
“冬天能吃上青椒,不容易啊。”熊横夹起最后一片青椒,道。
“那可不。”
余跃进松了松裤腰带,道:“花老板可是个能耐人,专门建了个暖房,种了些黄瓜、小青菜等咱们这冬天不容易吃到的菜。”
“国家放开个体经济是对的,个人饭店老板为了多挣钱,才会挖空心思去满足食客的口腹之欲。反观那些国营饭店,端着铁饭碗却不干正事,一到冬天,永远都是只有土豆、萝卜和大白菜等老三样。”
“小熊同学,我跟你说啊。”余跃进压低了声音,道:“要不是我爹我娘拦着,今年秋天我就办停薪留职南下鹏城挣大钱去了。”
“去年6月11日《劳动人事部、国家经济委员会关于企业职工要求停薪留职问题的通知》一出来,我一个好大哥就办了停薪留职去了羊城,还不到一年时间,他就在那边挣了好几万。”
“我那大哥说了,沿海遍地都是钱,跟海边的螃蟹似的,捡就行。”
“海边不止有海鲜,还有大浪,你就不怕被浪拍死?”熊横道。
“怕个卵。”余跃进道:“就算在那边混不下去,大不了回来继续上班呗。反正岗位最长可以保留两年,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