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熊横拦住了要去拿钱的熊婶:“叔,婶,那份工作,就用该你们的参钱怼了就行。不过,我还有个事,还得麻烦叔你。”
“啥事?你说。”熊大海一下子提高了警惕:价值六百块钱的人情,事情肯定好办不了。
“我还想再收点32支的红参。”熊横道。
“收多少?”熊大海的警惕性直接拉满。
“越多越好。”
“大窝……大侄儿。”
熊大海道:“我知道三丫头跟你退婚,对你刺激挺大,你想干出个样来,让她知道你不是个怂蛋。可买卖是那么好干的?你这次没出事,谁敢保证下次还不出事?听叔的,那买卖,咱不干了。”
“你那工作,俺们也不要了。你也上过初中,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去农信社上班吧。你没毕业证也不打紧,叔再给老三那个校长送条大猪腿,一条不行就两条,从他那也给你买个毕业证。”
“不的,叔。”熊横道:“那工作我真干不来,让我天天跟一堆账本子打交道,你还不如鲨了我,我看见那些小蝌蚪脑仁都疼。”
“用你那份工作,跟人换个别的工作捏?”
熊大海寻思道:“农信社也是银行,在银行上班可是份体面的工作,乐意在银行上班的有的是,尤其是小闺女。”
“我还是更喜欢做买卖。”熊横坚定道。
看熊横态度坚决,熊大海知道他这个当养堂叔的再说多了,就该惹人厌了,于是叹了口气,道:“说吧,这次你想收多少?”
说完熊大海看着一大屋子人,眉毛一横,瞪了熊婶和大儿媳妇俩人一眼,道:“没你们事了,出去,都给我出去。爷们谈正事呢,你们搁这杵着干哈,一帮没眼力劲儿的臭老娘们。”
女眷熊婶和大儿媳妇拉着、抱着孩子们就往外走,熊红旗和熊红星也赶紧跟上,背后传来熊大海的咆哮声:“老大,老二,你们这俩熊玩意儿,你们走干哈?你们也是蹲着尿尿的臭老娘们?”
熊红旗和熊红星讪讪地走回来,抄着手站在炕边,一声不吭。
“俩完蛋玩意儿。”
熊大海在熊红旗他们哥俩脑袋上一人敲了一烟袋锅,然后对熊横道:“大侄儿,你这俩兄弟算是废了,除了会伺弄那二亩地,别的啥都不会。往后你要是发达了,别忘了拉拔拉拔他们俩。”
烟袋锅:生产队的驴都没爷们忙,加工资,必须加工资。
“俺们家也就老三能拿得出手,剩下的全是废物篓子。”熊大海叹了口气,然后对熊横道:“大侄儿啊,参,我可以帮你弄。不过这次你们出去,能不能把你俩弟弟带上,让他们也出去见见世面。”
“这大冬天的,也没个事干。以前吧,还能在家造娃,现在可倒好,计划生育了,连孩子都造不了了。”
“叔,你就不怕他们跟我们在外面出事?”司一乾插嘴道。
“呸呸呸,大外甥,你赶紧呸两声。”熊大海道:“可不兴自已个咒自已个,胡四奶奶保佑,你们出去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老娘们才搞封建迷信呢,叔,你一个大老爷们咋也信这个。”
“这甜蜜不叫封建迷信。”熊大海又用烟袋锅敲了司一乾大脑袋一记:“胡四奶奶是咱熊家的本家神,可灵了。”
烟袋锅:又烦了,毁灭吧。
“外面的确不太平,叔,我们这趟也是第一次跑远道,我们先去趟趟路,下次再带两位弟弟出去吧,下次的。”
站着被娘们挠的窝囊废,熊横可不想带,他怕带不动。
熊红旗:有没有一种可能,东北爷们疼媳妇。
“那带一个呢。”
熊大海不死心道:“打仗的时候,父子同在军中,父亲回去;兄弟同在军中,哥哥回去;独生子都回去。就让老二跟你们去吧,反正他有了后,就算他死在外面,还有他哥哥弟弟替他照顾妻儿。”
熊红星:……
“中。”
多一个挑夫,貌似也不错,熊横答应了下来。
“老大,你也出去。”熊大海指着屋门道。
熊红旗一声不吭,麻溜出去了,脚步还带着几分欢快。
“这老大,废了啊。”
熊大海重重地用烟袋锅子敲了敲炕桌,长叹了口气,然后对熊横说道:“说吧,大侄儿,这次你要弄多少参?”
炕桌:老子要报工伤。
烟袋锅:+1。
估摸了一下兜里的资金量,熊横道:“65斤……不,66斤,给我来66斤32支红参吧,这个数吉利,六六大顺。”
“嘶……”
熊大海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小瘪犊子,也不是个好玩楞。
上次赊了40斤红参,在县里肯定卖不了多高的价钱,他们又是高价拿的货,一斤能挣个十块八块就不错了,40斤也就挣个三四百。
手里就三四百块钱,敢要六七千的货,亏了,拿脑袋赔啊?
看出了熊大海的担心,熊横道:“这次我们给现钱,叔。”
“你们哪来的那么多钱?”熊大海道:“不会抢银行了吧。”
“猜的真准,叔。”熊横心道:“从银行贷款,可不跟抢银行差不多。年代里说八十年代的农信社贷款不用还,也不知道真假。”
“我们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司一乾用跟熊横提前商量好的话术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叔,其实我们哥俩是给南方来的一个大老板打工……也就是干活的,我们老板可有钱了。”
“你的意思是要是你们有那能耐,就会抢银行?”
熊大海又又又用烟袋锅敲了司一乾脑袋一记:“我杏林哥多好的人,怎么生出你个混蛋玩楞?也就是我杏林哥死得早,你个瘪犊子缺管教。我替我杏林哥好好收拾收拾你,省得你不走正道。”
“嘶……疼疼。”
这下熊大海真下狠手了,司一乾摸着脑袋道:“谁吃饱撑的去抢农信社啊,农信社的朋友跟我说,他们那平时最多也就几百块钱。为了那点钱去挨花生米,不值当的啊。”
“你的意思是要是农信社里钱多,你就去抢了?”
熊大海拿着烟袋锅对着司一乾的脑袋“梆梆”又是两下。
烟袋锅:哈哈,我是主角。
“等红卫兄弟去了农信社上班,那农信社就是咱家开的,用不着抢。”司一乾摸着头上新起来的俩疙瘩:用教授的话说,我这叫那啥头角……头角那啥来着,反正那俩字老子不会写,音儿念蒸笼?
“我打你个自已家的,我打你个自已家的。”
熊大海从炕上下来,从地上捡起自已的大棉鞋,朝司一乾的屁股上抽:“我让你个小犊子不学好,我让你不学好。”
烟袋锅:喂喂,棉鞋老铁,干嘛抢老子的戏份。
等三娘教子的熊大海好不容易打累了,最没有存在感的男主熊横发言道:“叔,你人头熟,收66斤32支红参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多少钱收的,我不管,不过我还是100块钱一斤找你收。”
“寒碜谁呢,叔能挣你们当小辈的钱?”熊大海又扬起了烟袋锅子,不过没打下去:“真给现钱?”
“嗯呐呗。”
熊横把大衣拉开,把里面口袋里的一沓沓大团结亮给熊大海看。
“你个小犊子,快把大衣穿好,叔信了。”熊大海赶紧帮熊横把大衣的扣子系上:“出门在外,要多长个心眼,记住,财不露白。”
“嗯呐。”
熊横突然感觉眼睛有点酸溜溜的。
从熊大海身上,熊横体会到了他跟原主从来没有体会到的父爱。
“大窝……大侄儿。”熊大海道:“别怨你那几个妹妹,她们毕竟还没有成年。你要是挣了钱,该管她们还是得管,长兄如父……”
得!
随机撤回一个慈父,多了个圣父。
……
熊大海的办事效率杠杠滴,第二天就把66斤红参收齐了。
那66斤红参里面,有20斤是自已家的,剩下的是从他那些老伙计家收的,质量没得说,绝对都是一等品往上。
“大侄儿,参我给你送来了。”司家院里传来了熊大海那大嗓门。
熊横和司一乾忙迎了出去,只见熊大海倒背着手,拿个烟袋锅走在前面,那做派,才四十多岁的人,让他整得跟六七十老头子似的。
一个小年轻背着个大麻袋走在后面。
“嘴唇薄,腮上无肉,神仙难斗。”熊横给小年轻相上了面。
把大麻袋放在地上,小年轻熊红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憨憨地笑了笑,然后对熊横和司一乾道:“横哥,乾哥,你们可真是俺们家的大恩人,弟弟在这代表我全家谢谢你们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见外了。”司一乾拍拍熊红卫的肩膀。
“嘴上说谢谢有鸡拔毛用。”熊大海扬起烟袋锅子,又没舍得敲下去。老三可是他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脸皮子薄,在外面得给他留点面子。不像老大老二那俩木头疙瘩,怎么踹都没事。
“往后看我的表现。”熊红卫拍着胸脯道。
“这才像句人话。”熊大海乐呵呵道:“大侄儿啊,货我给你收来了,66斤,秤高高的,你验验货?”
“不用了。”熊横道:“信不过谁,还信不过大海叔你吗?”
“你个小犊子。”熊大海又扬起了烟袋锅:“买卖不是你这样干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信任的人就不会坑你了?”
“行,我验,我验还不行吗?”熊横解开了大麻袋。
“横哥,你们这批货,打算往哪卖啊?”熊红卫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