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小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满脸堆笑,伸出右手直奔熊横而来,谁让咱小熊同学带着明显的团队领导气质呢。
“你们好,你们好,鄙人吴成信,幸会,幸会。”
王超嘞,这名字够der的啊!
一个生意人,敢起名无诚信,谁甜蜜还敢跟你做买卖?
“吴老板,久仰,久仰。”
熊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轻轻地跟吴老板握了一下手。
有吴老板在前面打样,熊横也跟着酸文假醋起来。
看到熊横的反应,吴成信忙解释道:“口天吴,成功的成,信誉第一的信。我是成字辈的,我们这辈以仁义礼智信为名,我行五。”
“行五,你咋不叫吴老五呢。”熊横心里蛐蛐道。
“吴老板爷爷当年是私塾先生,他们吴家可谓是书香世家,民国的时候,他们家出过好几个国立大学生。”包水生在一旁敲边鼓道。
“惭愧,惭愧。”吴老板拱手道:“为了生活,不得不放下书本做起生意,沾染了一身铜臭,愧对先人啊,愧对先人。”
“说正事吧。”熊横有点受不了吴老板的假斯文了。
“敢问同志怎么称呼啊?贵姓?何方人士?”吴老板又拱手道。
你甜蜜还上瘾了是不?
“免贵,姓梅,梅粱新。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梅,大梦黄粱,黄粱一梦的粱,吐故纳新的新。家母诞我之时,恰逢新高粱下来,故得名。”
调皮的小熊同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黄粱是小米,不是高粱。”司一乾暗自替自已的老板羞愧。
“好名字,好寓意。”瞧吴老板那架把势,这老登要是有三尺长髯,高低得抚髯长叹,再来句:高山流水遇知音,当浮一大白。
无诚信VS没良心,可不就是弯刀对着瓢切菜,可得劲。
“过奖了。”熊横抱拳,道:“闲话少叙,先看货吧。”
“啪”地一声,熊横打了个响指,跟班小弟司一乾赶紧把一个小布袋拿了出来,上前一步,递给了吴老板。
吴老板接过小布袋,解开布袋口,从布袋里面抓出一把红参,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点点头,表示满意。
“这种品质的32支红参,吴老板出什么价啊?”熊横问。
“拉拉手吧。”吴老板指着熊横的大衣袖子,道。
说完也不容熊横拒绝,吴老板把左手伸进熊横的左袖子里,捏住了熊横的食指和中指,然后用自已的右手在大腿上点了两下。
“梅老板,这个价格,你可满意?”吴成信道。
满意你爹啊!
熊横哪会玩这种高端局,不过他知道这叫“袖里乾坤”,《康麻子庄博一把妹记》之《桂圆记》里见过。
“捏了老子两根手指,应该表示二吧?红参自然不可能是二十块钱一斤,刚从地里刨出来的水参一斤都不止二十。意思是,这老登给老子报价二百块钱一斤?这么良心的吗?”
熊横心里嘀咕了一阵,然后对吴成信道:“吴老板,你报的这个价格,说实话,让我挺意外的。”
来的路上,包水生就跟熊横说了,这家老板只报一口价,从来都不允许议价。他一个斯文人,觉得跟小贩似的讨价还价,掉身份。
“不意外,不意外。”吴成信摆摆手,道:“梅老板是打北边来的,应该知道你们那边这段时间查参查得比较严,能运到南边的人参数量骤减,价格自然水涨船高。梅老板,你是赶上好行情了啊。”
“是甜蜜挺严的。”
熊横忍不住爆了粗口:“快过年了,土匪们都甜蜜穷疯了。”
“自古以来,不管什么生意,官方抽水,无可厚非。”
熊横爆的粗口,让吴老板颇为不喜,不过涵养颇高的他仍不动声色道:“但你们那边杀鸡取卵,竭泽而渔,是为不智,必遭反噬。”
“他们只图自已舒服,就算反噬,反正受伤害的也不是他们……”
“你偏激了啊,梅老板。”
吴成信忙道:“咱们只是一介商贾,莫谈国是,莫谈国是。我给梅老板报的价,你可满意?”
“啊?满意,满意。”
熊横也跟着叠词起来,搞得跟作者水文似的。
不过这锅草鱼不背,都是吴老板带的。
“姓吴的意思是他报的价比原来的市场行情高,那肯定就不止是150。就算不是自已想的那样,反正也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大不了到时候当场反悔。反正违约的是他梅粱新,跟我熊某人有什么关系。”
“那不知道梅老板这次带了多少货过来啊?”吴成信问。
“不多不少,整整六十六斤。”
熊横双手齐出,比划了一个“老铁双击666”的手势。
“太好了。”
吴成信道:“梅老板的参,品质很高,正是吴某人所急缺的。这样吧,在咱们刚刚议定的价格上,吴某再给梅老板几加一成,以示诚意。希望梅老板往后再来灵溪,可以把吴某人当成优先合作之对象。”
“买家主动加价,还有这好事?”
有便宜不占是司一乾,熊横冲吴成信拱拱手,道:“一定,一定。”
价格谈拢,下一个环节就是验货了。
吴成信把熊横他们带到后院,让人在院里铺了一大匹白布,把熊横他们带来的红参摆在布上,一根根验货。
都是专业人士,货验得很快。
不多时,货就验完,然后重新装回了熊横他们带来的蛇皮袋里。
“货没问题,品质都是一等一的。”吴成信冲着熊横比划了一个大拇指,道:“不过,现在我店里没那么多钱……”
“你什么意思?”熊横眯着眼,大声道。
司一乾和熊红星见状,也不约而同把手伸进大衣里,准备掏喷子。
“别误会,别误会。”吴成信忙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去银行交易,在那直接让银行的人当着你的面数钱,省得你再数。”
“银行离你这有多远?”熊横问。
“咫尺之遥,咫尺之遥。”
吴成信道:“也在城中路上,走过去最多五分钟。”
“在银行里面交易没问题。”熊横沉思了一下,道:“不过,必须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讫。”
“当然,当然。”吴成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请。”
吴成信在前引路,熊横跟他并排而行,包水生紧跟其后,再后面是拎着蛇皮口袋的司一乾和熊红星,以及吴成信店里的两个伙计,一行七人浩浩荡荡朝外走去。
走了不到五百米,吴成信指着一个大院道:“到了。”
“人行?”熊横看着大院门口挂着的木牌子,道。
“是这样的。吴成信解释道:“去年,也就是83年9月,大内决定从今年1月1日起人行专门行使最高银行之职能,同时组建工行承担原来由人行办理的工商信贷和储蓄业务。”
“但是今年一整年,我们这的工行仍与人行是一个领导班子,合署办公,账务虽然已经分开,资金仍然统一调度。”
“不过工行新的办公地点已经选好,正在重新翻修,预计到明年三四月份就可以投入使用。吴某不才,现在可是我们这工行的第一大个人客户,我把我在农信社和农行的钱都转到了这里来。”
“佩服,佩服。”熊横冲吴成信拱拱手。
进了大院,给吴成信打招呼的人就没有断过。
不愧是南方,对商人和钱比较尊重,不像熊横他们大东北,你去人行办事,里面的人会雕你才怪,都得你对人家点头哈腰。
工行鲤鱼滩支行“筹备处”是在县人行大院里的一栋平房,里面目前就三名职工:主任一名,一名会计,一名出纳。
在这里上班还是比较幸福的,不像那些独立的基层储蓄所,人员多不了几个,但是白天对外营业,晚上还得持械守库,相当辛苦。
“你们俩在门口守着。”熊横对司一乾和熊红星道。
“是,老板。”
司一乾和熊红星把手里的蛇皮袋递给吴成信的两个伙计,一左一右跟俩门神似的守在门口,包水生也识趣地站在了司一乾旁边。
“梅老板。”
吴成信轻笑了一声,道:“没必要这么小心吧?不是我吴某人说大话,你这笔生意,用老广话说,也就是‘毛毛雨,洒洒水啦’。并且如果我想动你的话,哪怕你拿到钱,也出不了灵溪,你信不信?”
“我信。”熊横笑嘻嘻道:“吴老板的毛毛雨,对我来说可是倾盆大雨,甚至是灭顶之灾的滔滔洪水。如果对吴老板有所冒犯,等有机会你到我们那里,我给吴老板摆酒请罪。”
“哼,但愿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吴成信哼了一声,率先进了“筹备处”,俩伙计忙拎着蛇皮袋跟了进去。
“吴老板,你发大财了啊,往我们银行存钱都用蛇皮口袋装,一存还是两大蛇皮口袋,不愧是灵溪,不,鲤鱼滩第一富户。”
里面的工作人员看到吴成信进来,不愧是公家人,用普通话而不是用当地方言说道,尽管他们的普通话那是一点都不飘准。
“存什么钱,我是来取钱的。”吴成信把折子和户口本递到窗口。
“你吴老板来取钱,用不着带户口本。”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拿起折子,陪着笑脸道:“这次取多少啊?吴老板。”
“14520。”吴成信报出了一个数字。
“Yes。”站在吴成信旁边的熊横心里狠攥了一下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