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一乾嘴里他的那盆君子兰,不是他自已的,而是他跟熊红星合伙从熊红星大姨父那骗……额,用几包不带过滤嘴的烟换来的。俩人商量好了,如果能卖大价钱,卖的钱俩人平分。
“我那花要是才卖十几万,那应该买不了进口小汽车。”
司一乾转向祁东强,道:“对了,领导,我在你们魔都见过魔都牌小汽车,那车挺好看的,应该没有进口的贵,你知道卖多少钱吗?”
“确实比进口小汽车便宜多了。”祁东强道:“新车也就两三万块钱,但是不好买,主要是产量太少。65年定型,到79年总共也才生产了一万七千多辆。80年代产量高点,但年产量最高也不过五千。”
“每年这点点产量,连公务用车都不够,更不用说有钱的个体户越来越多,他们也有买车的需要。我曾经就在魔都汽车厂门口看到过一个个体户背着一麻袋钱,苦苦哀求让人给他一个购车指标。”
“不过这种情况马上就会得到缓解。从78年11月开始,经过六年艰难谈判,终于在去年,也就是84年10月,我们魔都终于跟西汉斯大众汽车达成了合作协议。”
“10月10日,魔都拖拉机汽车工业公司、华夏汽车工业总公司和大众汽车在燕京大礼堂正式签订了《魔都大众汽车有限公司合营合同》,双方投资比例各占50%,合同期限25年,总投资额3.6亿。”
“签合同的时候,我就在现场。不过我就是个打杂的,没捞着上台合影。据我了解,80年原打算分三期形成15万辆的年产能,整个项目投资近20亿马克,但由于资金问题,年产能缩减到2万辆。”
“该项目今年就可以投产,但产量不会太高,估计最多也就几千辆,合资厂向上面打了包票,三年内年产量过万。”
“产量高了又怎么样,卖得还不是死贵死贵的。”熊横心道。
作为一个冲浪达人,熊横知道一代神车普桑人家外方建议零售价8万,中方不接受外方建议,最终上市价格高达20多万。
那可是80年代的20多万。
说好的华夏人不坑华夏人呢……嗯,人家确实不坑穷人。
……
主打各种炖的东北菜不预制根本就不行,动不动就得炖个一两个小时,现做谁等得了?都是先大锅做好,然后温着或者现加热。
大车店里也都是预制菜,熊横他们点的菜很快就上满了一桌子。
“只要你们请我喝酒,我就告诉你们怎么把君子兰卖高价。”
熊横他们还没怎么动筷子,一个脏兮兮、浑身散发着酒味的邋遢男人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司一乾旁边的长条凳上。
“二埋汰,给老娘滚出去。”端着最后一盘菜过来的大车店老板娘骂道:“敢惊扰了老娘的贵客,老娘把你拆骨剔肉包包子吃。”
“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解放也在一旁起哄:“这等肥胖,好做黄牛肉卖。那两个瘦蛮子,只好做水牛肉卖。”
“人肉是酸的,我都一年多没洗澡了,肉是臭的。”二埋汰笑嘻嘻道:“又酸又臭的肉包进包子里面,那不是砸二嫂你的招牌嘛。”
“滚滚滚,快给老娘滚。”老板娘上来就要薅二埋汰。
“我倒是想听听他怎么说,要是说得有道理,酒,管够。”
求财心切的司一乾道。
老板娘见状也不坚持了,不过临走前还是说:“各位同志,这货是我们这有名的酒蒙子,酒量还不中,二两酒下肚,就不知道自已是谁了,最爱胡说八道。他说了什么,你们就当个乐子,千万可别当真。”
“二嫂。”
二埋汰生气了:“我那老二浑是浑了点,可我从来不说瞎话。我对着你家房顶上灯泡发誓,我要是说一句瞎话,就天打五雷轰。”
“大冬天的,哪来的雷?”
老板娘边弯腰给坐主位的熊横倒酒,边道:“要发誓,滚得远远的去发,别甜蜜连累了俺们。几位同志你们不知道,这货发过的誓比他喝过的酒都多。但凡灵验一次,这货早就被劈成八瓣了。”
“老板娘,给他单独上盘菜,就来个猪……花生米好了。”熊横指着二埋汰,虽然嫌弃但还是挺为他着想,道。
生怕二埋汰“但凡来盘花生米,你也不会醉成这熊样”。
“中。”
老板娘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这死酒鬼居然还能给她创收。虽然一盘花生米才几毛钱,但几毛钱也是钱呐。
“不用。”二埋汰大声制止道:“我喝酒从来就不吃菜。”
“喝死你个老瘪犊子。”老板娘气鼓鼓地走了。
司一乾拿过一个玻璃杯,给二埋汰倒了满满一杯,少说得有三两。
“俺家邻居王大拿家建了一个花窖,里面养了几十盆君子兰,每盆都能卖好几百甚至几千上万,你们知道为啥不?”
二埋汰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脸一下子就红了。
六十多度的自酿地瓜烧,谁喝谁知道。
“为啥呀?”司一乾问。
“他花窖里的君子兰根本不是他的,他是替人卖的。”
“替人卖的?替谁呀?”熊横也来了兴趣。
“他儿子的表叔表婶呗。”二埋汰又喝了一大口,道。
江解放好像明白怎么回事了,唱道:“同志们,你们听我说,老王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好!”
二埋汰边叫好边拍巴掌道:“想当年俺们那家在紫禁城有栋五进的大院子,院子里还有戏台,不是名角都没资格给俺家唱堂会。”
“我太爷爷给角们打赏都是用金瓜子,一扔就是一大把,连数都不数,你们知道金瓜子是什么吗?”
“别甜蜜搁这扯犊子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熊横道。
“王大拿是俺们这最早建花窖的。”
二埋汰端起玻璃杯,把里面的酒喝光,放下杯子,用右手食指敲了敲桌子,司一乾忙又给他满上。
“可是一开始,他养的君子兰也卖不上价,一盆几块钱都妹有人要,直到他媳妇的一个远房亲戚找上门。那亲戚在机关里上班,领着同事和同事家属到王大拿家买花,一盆也就卖个十块八块的。”
“但是君子兰这花吧,养活一点都不难,十天半个月不浇水也干不死,但是想养好可不容易,养开花更难。于是从王大拿家买了君子兰的顾客,又把花寄养在王大拿家,等开了花才会提走。”
“渐渐地来王大拿家买君子兰的人越来越多,不少新来的顾客看上了老顾客寄养在他花窖里的花,花大价钱买。在征得老顾客同意以后,在他那花几块钱买的花,后来以几百几千甚至上万卖了出去。”
“老客户赚了大钱,会把卖花所得的半成到一成作为寄养费送给王大拿。就这样王大拿花窖名气越来越大,找他买花养花的人越来越多,他培养的‘绿如意’品种也成了市场上的俏货。”
“城会玩。”熊横喝了一大口酒,道。
“什么意思?”祁东强问。
“我大哥的意思是你们城里人真会玩。”司一乾给翻译道。
“妙啊,又跟老弟你学了一个有意思的小词。”江解放拍手道。
“城里人是甜蜜挺会玩的。”
祁东强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干,道:“去年6月16日,《最高日报》报道了辽省钢都君子兰热,文章指出钢都君子兰价格之所以疯涨,是因为在钢都利用君子兰走关系的行为掀起了狂潮。”
“钢都郊区某个公社下面大队购入大量君子兰,用来向市电车公司和冷弯钢厂某些领导送礼,然后该大队拿到了两个单位的施工活。”
“钢都某锅炉厂为了拿到给国家重点工程配套的生产合同,把君子兰送给某些主管领导,合同很快就批给了该厂。”
“所以……”
熊横看着司一乾,道:“哪怕你和人家卖的是同一个品种的君子兰,甚至你的君子兰品相比别人的还好,人家能卖高价,你的却无人问津,知道为啥了吧?买家就乐意花大价钱买别人的,谁也管不着。”
“王超!”
司一乾也把自已杯子里的酒清了,然后喊道:“老板娘,再打一斤……不,二斤地瓜烧过来,送给二埋汰喝。”
“来了。”老板娘拎着一个酒葫芦过来了,把酒葫芦摆在司一乾面前,道:“这位同志,你别听二埋汰胡说八道。他啊,就是看到人家王大拿养君子兰挣到钱了,眼气人家,才往人王大拿身上泼脏水。”
“我没胡说八道,我对灯泡发誓……”
“发你丈母娘的腿。”
老板娘把酒葫芦塞进二埋汰手里,把他薅起来,道:“拿着酒撒楞滚,敢再来,老娘打断你的腿。不对,喝完酒别忘了把酒葫芦给老娘送来,要是给老娘把酒葫芦整坏了或者整丢了,老娘整死你。”
“走,我现在就走。”二埋汰拿着酒葫芦,一歪一歪地走了。
“吃着喝着啊,有事叫我。”老板娘也回到了“吧台”。
“怎么样,还去花卉市场卖你那盆破花吗?”熊横笑道。
司一乾和熊红星“合营”的君子兰就放在外面的大卡车上,打了木架,怕冻坏了还用棉被包着,保护得那叫一个好。
熊红星甚至已经打算好把那盆花卖个几千,然后用分得的钱作为启动资金倒参。大窝囊能干成的事情,他熊老二也能干成,干得更好。
“去,不去试试,我是不会死心的。”司一乾咬着嘴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