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才是来市场捣乱的。”
大哥也撸起袖子道:“你这花就是普通品种,品相也一般,我出十块,都是看在它还交了两块钱门票的份上。这种君子兰的正常市场价也就七八块钱,你甜蜜敢标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纯纯脑子有病。”
“跟我这差不多的,还有标两万的呢。”司一乾气势弱了不少。
“人家吃屎,你咋不跟着吃呢?”大哥说话那是一点都不客气。
“你不买就不买呗,干嘛埋汰人啊。”司一乾小声蛐蛐道。
“我甜蜜这不是埋汰你,是让你认清现实,省得你被人当成神经病让人笑话。别卖了,赶紧收摊回家吧。十块钱的花,进什么市场啊。”
大哥说完就哼着小曲走了。
“还卖吗?”看大哥说得那么煞有介事,熊红星心里也没了底。
“卖!”司一乾咬了咬嘴唇,道:“门票钱都花了,干嘛不卖?”
“那咱把价降点?”熊红星这个合伙人建议道。
“降个屁。”司一乾道:“各花入各眼,总有识货的。”
……
一直到快收市,路过司一乾摊位的人不少,可没有一个停下脚步的,就连多看几眼的都寥寥无几。司一乾和熊红星俩卖家,也从刚开始的兴奋、紧张、期待和激动,变成了失望,到最后的绝望。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小熊同学靠着墙就呼呼大睡。
不是他困,实在是市场里太甜蜜暖和了。
其实市场里面挺吵的,不能说人声鼎沸吧,反正用熙熙攘攘形容绝不过分,只能说,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祁东强倒是没闲着,在市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转下来,给他的感受是,市场里人很多,但成交很少,并且成交的大多数也就是几十块钱一盆的君子兰,过百的都很少,更不用说什么上千上万的了。还有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市场里卖家比买家多。
离六点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市场里已经几乎没有买主了,毕竟外面天已经黑得透透的了,卖家们也纷纷开始收摊。
“乾哥,咱们也收了吧?”熊红星对司一乾说道。
“还收个鸡拔毛,没人要的东西,老子出门就把它砸了。”司一乾用脚踢了踢花盆,恨恨道。
“干啥要砸,好歹也能值十块八块呢,不少了。”熊红星舍不得。
“本指望着它给老子换头牛,结果就换根牵牛的绳子,让老子空欢喜一场,老子不把它砸了,气是不会顺的。”
说着司一乾就捡起那块他坐了一下午的板砖,高高扬起。
“住手!”
一个路过的红脸老头大喝一声,吓得司一乾手里的板砖都掉在了地上,差点没砸到他自已的脚。
“你甜蜜瞎叫唤什么,显你嗓门大啊,死老头。”司一乾骂道。
“住嘴,你怎么说话呢。”老头身后一个小年轻怒斥道:“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谁都敢骂。这位可是咱喜都君子兰协会的副会长张老,张老可是农大的教授,国内顶尖的君子兰权威。”
“小伙子。”被称作张老的红脸老头蹲下来,仔细研究了一下司一乾的那盆君子兰,道:“虽然你这盆君子兰只是个最普通品种,确实也不怎么值钱,但能把它养这么好,说明你也是个爱花之人。”
“咱们爱花之人爱的是花,怎么能因为它不值钱,就要毁掉它呢?这样吧小伙子,我给你十块钱,你把这盆花让给我好了。”
“教授?我看你是骗子吧?”司一乾冷哼一声,道:“想用区区十块钱骗走老子价值上万的珍品君子兰,做梦!”
“价值上万?我看你才是做梦。”老头站起身,气鼓鼓道:“你自已搁这慢慢做梦吧,我看哪个傻子会出上万买你这盆普通君子兰。”
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老头不紧不慢地走了。
老头所到之处,大大小小的花贩子们纷纷给老头打招呼,什么“张教授”啊、“张老”啊、“张专家”啊,叫个不停。
“乾哥,那老头没准真是教授。”熊红星捅了捅司一乾,道。
“就算他真是教授怎么了?”
虽然差不多已经信了老头的话和他的身份,司一乾仍嘴硬道:“难道教授就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吗?我搁老哥农场的时候,我那个教授说大学里沽名钓誉、滥竽充数的教授多了,不是所有教授都有真水平。”
离六点越来越近,市场里的人越来越少。
这时候门口戴红箍的大爷进来清场了。
看到熊横跟前摆的那盆君子兰,红袖箍大爷先是轻笑了一声,然后道:“小伙子,我要是知道你卖的是这种君子兰,我就不让你进来了,白浪费你的门票不说,还占我们市场的地方。”
“就是。”跟大爷一起,穿着税务制服的小伙道:“就算你这花能卖出去,最多也就交个块八毛的税,都不值当我给你开税票。”
俗话说三人成虎,这都第四个人说他的花不值钱了,司一乾的心彻底动摇了:总不成是他们四个人合起伙来,给老子下套子吧?
“我这花真的只值十块八块?”司一乾问红袖箍大爷道。
“嗯呐呗。”老头道:“从83年这个市场开始卖君子兰,我就在这个市场,见过的君子兰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你这就是最普通的大路子货,给人当个搭头,人家都不乐意要。”
“老张头,你这话过分了啊。”
税务制服小伙道:“这花好歹也能值个十块八块的,你个月开支不到三十的老货,也好意思说人家的花是搭头?十块钱够你买多少烟叶子了?有本事你也整盆这样的来卖,省得你总蹭老子的烟抽。”
“嗨!”红袖箍老头道:“小周干部,我这不是见过值钱的君子兰太多,看花的眼光上去了嘛,普通君子兰我还真看不上眼。”
“见过好兰花能咋地,又不是你的,瞧把你给嘚瑟的。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人了,你是喜都的,搞得喜都是你的似的。”
“送你了。”
司一乾踢踢他的“第一桶金”,对红袖箍老头道。
“送我?为啥呀?”红袖箍老头不敢相信道。
“让你卖了买烟叶子抽。”司一乾道:“咋着,不想要?”
“要……要,傻子才不要。”
红袖箍老头抱起花,一溜烟跑了,生怕司一乾会反悔似的。
“这个没成色的老货。”税务小伙骂了一句,然后搓着手道:“那什么,你还有没有?有也送我一盆呗。放心,不让你白送。”
“咋着,送你一盆,我要是再卖,你能给我把税开低点啊?”
“那不能。”税务小伙道:“真敢那样干,我得丢饭碗。不过我可以让你开税票的时候不用排队,怎么样,够意思吧?”
“够你爹啊,没有,赶紧给老子滚。”
反正也没打算再卖君子兰,司一乾没好气地骂了税务小伙一句。
“行,你小子行。”税务小伙也不恼,甩下一句“往后你要是能在这市场里卖出去一盆兰花,老子甜蜜跟你姓”,说完也走了。
“乾哥,咱赶紧跑吧,那小子不会去叫人抓咱了吧?”熊红星道。
“是得赶紧跑。”骂完了司一乾也是一阵后怕。
这年头穿制服的,甭管穿啥制服,都是老百姓惹不起的爷。
司一乾捅醒睡得跟死狗一样的熊横。
熊横擦擦嘴角的哈喇子,看到他们摆的那盆君子兰不见了,伸了个懒腰,问:“卖出去了?卖了夺钱啊?”
司一乾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王超嘞。”熊横的困劲一下子跑完了:“是一千还是一万?指定不是一百,一百块钱你不用装神秘。不会真是一万吧?你发了啊。”
“发个屁。”司一乾气得脸雀黑雀黑的:“卖了一肚子气。”
“一肚子气?咋回事啊?”熊横笑得贱兮兮的:“把你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哥开……哥好好开导开导你。”
“开导个屁,赶紧走。”
司一乾和熊红星拿起蛇皮袋,就往外走,熊横赶紧跟上,快到门口的时候喊上还在那搞调研的祁大领导,四人一起出了花卉市场。
得亏他们跑得快,他们刚走不一会儿,税务小伙领着俩大檐帽过来了,在市场里找了他们一圈没找着,才恨恨走了。
对不服从管理,抗拒检查,谩骂、围攻、殴打管理人员,要按有关规定进行严肃处理,直至追究刑事责任。
人家收拾司一乾这种人,合理合法合规。
……
到上次那个大车店跟江解放、江建设兄弟俩会合,边吃饭边听司一乾讲他的卖花经历,大伙都乐得嘎嘎的,属熊横嘎声最大。
“我就说那里的水太甜蜜深,容易淹死人,你小子奏是不听,非要去趟趟。好在损失不大,也就四块钱的门票钱。”江解放笑着说。
“其实这损失本来可以不用有的,要是把花卖了……”熊红星道。
“熊老二,你甜蜜哔哔啥?”司一乾恼羞成怒道:“卖也是最多卖十块钱,咱俩一人五块,老子把你该得的五块钱给你还不行吗?”
司一乾从口袋里掏出五张女拖拉机手,刚想递给熊红星,突然想到什么,又抽回了两张:“四块钱的门票钱,咱俩得一人担一半。”
怼完熊红星,司一乾又把炮口转向熊横和祁东强俩人:“你们二位也是的,给你们买门票是想让你们帮我卖花的。你们可倒好,一个到那就睡觉,一个到处乱跑,啥忙都帮不上,白白浪费老子一块钱。”
“你甜蜜花卖不出去,朝老子撒什么火啊。”熊横骂道。
“做买卖之前基本的调研肯定是要做的,你们连品种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就敢去卖货,活该卖不出去。”祁东强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