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顿熊三姑早上三四点起来包的猪肉酸菜……酸菜猪肉,哪个在后面,哪个量大,参照肉夹馍、驴肉火烧、老婆饼等……馅的滚蛋饺子,熊横吃饱喝足,开开心心上路了……呸,出发了。
上什么路,搞得跟甜蜜吃了顿断头饭似的。
坐着顺风拖拉机从熊家屯到仙人桥,夏天小晨风一吹,还挺舒服。
“姐,来张去北国山城的票。”熊横把身份证递进了售票口。
84年4月6日,大内颁布了《华夏居民身份证试行条例》,规定实行居民身份证制度,年满16周岁的公民应申领身份证,由帽子机关负责颁发和管理,并决定首先在燕京地区试行。
同年12月东城区朝阳门街道的一个大院内挤满了人,正在举行全国首批居民身份证发证仪式,一个姓单的华夏歌舞剧院女歌唱家领到了全国第一张身份证,当天共有172户380名居民领到了证件。
塑封膜内,一张白色卡片印着华夏版图,上面的住址和编号均为手写,左上角是人物黑白相片。
就这么一个制作粗糙的小卡片,结束了老百姓出门办事,只能依靠户口簿或者村委会、街道开具介绍信来证明自已身份的历史。
熊横作为新魔都人,办下户口以后,也领到了310106开头的身份证,从此咱亲爱的小熊同学也是个有身份……证的银了。
“哟,大城市来的啊。”
女售票员接过了身份证,看了看,然后瞅了熊横一眼:“你怎么满嘴大碴子味儿?看你这岁数,也不像当过知青的啊。”
“哦?姐看我有多大?”熊横问。
“叫什么姐,你得叫我大姨。”女售票员笑着说道:“我看你小子最多二十五六岁,我都快五十了,你叫我一声大姨不过分吧?”
“不是吧?你看得这么准?别人都说我长得像三十多的。”
“那是你小子长得老成。”
女售票员又仔细端详了端详熊横,笑道:“大姨搁这卖了二十多年票了,见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我的眼睛就是尺,看人贼拉准。”
“磨叽啥。”
排熊横后面的大哥不干了:“你是卖票的还是卖笑的?”
“你甜蜜跟谁俩呢?”女售票员拍案而起:“信不信老娘出去削你啊?老娘今个儿还甜蜜就不卖票了,气死你个王八犊子。”
“别呀,可不能不卖票啊。”
“你跟他置什么气啊,售票员同志。”
“这位男同志,你赶紧给售票员同志道歉啊。”
“那么大个人了,出门在外,连个话都不会说。”
……
大哥还没说话,后面一群等着买票的不干了。
见犯了众怒,大哥灰溜溜离开了排队队伍。
“敢跟老娘嘚瑟,姥姥。”
女售票员得意地坐回了座位,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和颜悦色地对熊横道:“大兄弟,吓着了吧?其实我脾气本来挺好的,都是被外面那群没成色的旅客给气的。咱俩刚刚唠到哪了……”
“去北国山城多少钱啊,姐。”熊横问。
“还是两块八。”女售票员张嘴就来。
“不是说票价涨了吗?”熊横这犯贱的家伙,还盼着涨价。
“一百公里以内短途涨了,硬座票价由原来每人公里一分七厘五毫五丝涨到二分四厘,提高六厘四毫五丝,提价幅度为36.75%,今年5月15号开始涨的,超过一百公里的还妹有涨。”
“哦,这样啊。”熊横递进去一张大团结。
“老弟不愧是大城市来的,一出手就是张大票子。”
女售票员接过大团结,然后熟练地打票、找零,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咋地,找给熊横的,是一大把毛毛票。
熊横看都没看,就要往兜里揣,被女售票员拦住了:“老弟,你得数啊,不数回头发现少了钱,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没事,就算真少了,我也不会找后账的。”熊横摆摆手。
“那不成。”女售票员举着熊横的身份证笑道:“必须数,你不数清,大姨不把你的身份证还你。搁这卖了那么多年票,我从来没有占过旅客一分钱便宜,不能让你坏了我的名声。”
那就数呗。
熊横埋头数钱,好不容易快数完了,女售票员插了一句话,让熊横一下子就忘了数到哪了,只得从头再来。
女售票员绝壁是故意的,就这么数了好几遍,愣是没数清。
“你小子真笨,这点钱都数不明白,把钱拿来,我数,你看着。”
女售票员从熊横手里夺过那把毛毛票,一张张数了起来。
摸鱼、调戏小伙两不误。
耽误后面的乘客买票,会不会让他们赶不上火车,从而导致他们误事,这跟我一个售票员有毛的关系?谁让你们不提前买票。
“同志,请问你见没见过照片上这个人?”
一张二寸黑白被一只玉手递进了售票窗口内,哪知数钱数得正嗨的女售票员没接,连看都没看,直接道:“没见过。”
“是你?”熊横抬头,见到了不该见的人。
“大哥是你啊,太好了。”熊卫红道:“三妹跑了,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到处找都找不着。我去三姑家找过你,想让你一起找,你不在。还好遇到你,你和我一起找找三妹啊。”
“哦?”熊横虽然不好奇,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她为啥跑?”
“老胡喝多了,跟三妹开了个玩笑,被三妹误会了。”熊卫红道。
“她说的老胡是谁呀?”女售票员顾不上数钱,八卦道。
“一个快五十岁的老男人。”熊横指着熊卫红道:“她男人。”
“啧啧。”女售票员瞅瞅熊卫红,道:“这小丫蛋应该还没有二十吧?找个五十岁的老男人,不用说那男人要么是大官要么老有钱。”
“姐英明。”熊横冲女售票员比划大拇哥:“她们家老胡啊,可是县里的大局长,虽然只是个副的,还兼着厂长,这回是正的。”
“哈哈,我就说嘛。”女售票员鄙视地看着熊卫红:“三妹是她亲妹妹呗?也就是老胡的小姨子呗。姐夫酒后跟小姨子开玩笑,不用说肯定是小姨子有姐夫半拉屁股那种玩笑呗?”
“姐圣明。”熊横把大拇哥都快给挑飞了。
“这种腌臜事,姐见得多了,不稀奇。”女售票员道:“当官的就甜蜜没有几个好东西,你这妹妹啊,也甜蜜不是什么好玩楞。”
“额,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的领导干部大部分还都是好的,坏的只是一小部分。我这妹妹啊,人家追求更好的生活,也无可厚非。”
“你甜蜜也不是什么好玩楞,卖妹求荣?”女售票员无差别攻击。
“清汤大姐姐,冤枉啊。”熊横拍着大腿,道:“我可不是那种卖腚求荣的银,早就跟她们断绝关系了,那种恶心的光,我才不沾。”
“你别说了,大哥,快跟我去找三妹吧。”
熊卫红看着熊横,那小模样,要多楚楚有多楚楚。
“没空。”熊横那36.5℃的嘴里缓缓吐出冰冷的两个字。
“你怎么能这样呢,大哥?三妹都跑了好几天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家,才十六,她在外面靠啥吃靠啥喝?住哪?会不会被人拐卖了?”
熊卫红那是越说越着急,越说越伤心,说着说着还嘤嘤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啊,瞬间把排队买票的旅客们点燃了,大伙吃瓜的热情熊熊燃烧,也顾不上赶火车了,只恨手头上没把瓜子,不能人瓜合一。
“大妹子,你别哭。”一个大哥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熊卫红,心都碎了:“你哥说跟你们断绝了关系,为啥呀?你说出来,要是是你哥对不起你们,大哥我……不,在场的全体旅客同志们给你做主。”
“对,我们给你做主。”
“我就看不惯欺负女人的男人。”
“你是不是个爷们,连自家妹子都欺负。”
“多大仇多大怨,能让亲兄妹断绝关系啊。”
“就算你妹妹做了啥对不起你的事,当哥的也不能不要妹妹啊。”
“就是,当哥的得有当哥的样。”
……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
大伙一边倒站在熊卫红一边指责熊横,谁让熊横不会哭呢。
熊横:那我也哭?
“一帮傻雕。”
女售票员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冲外面骂道:“你们了解真实情况了吗,一个个就搁这瞎逼逼。教员他老人家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一见女人哭,就跟狗见到屎一样护上了,都没吃过屎啊?”
吃瓜群众们:这个真妹有吃过。
“大妹子,你别怕,放心大胆说,我们给你撑腰。”还是刚才那个大哥:“就算我们管不了,还有帽子机关有ZF,总有说理的地方。”
“对。”
“说得好。”
“兄弟好样的。”
……
吃瓜群众们纷纷应和。
于是熊卫红就从自已的角度出发,把她们熊家那点烂事绘声绘色说了一遍,重点突出养父母对熊横有多好,和她这个长姐,为了下面的两个幼妹有多忍辱负重,来反衬熊横这个大哥有多不懂事。
不过熊卫红的诉说明显没有达到预期,却给吃瓜群众干沉默了。
良久,终于有一个大哥说话了:“我觉得人家跟她们断绝关系没毛病啊,这不是一窝小白眼狼嘛。”
“要是我,我也跟她们断。”
“人家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养活他们几个好几年,够意思了。”
……
群众里面也不都是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