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真是大起大落落落,前一天晚上还以为迎来了转机,早晨就接连迎来噩耗。陆三川觉得自已还在做噩梦,他往自已脸上狠狠捶了两下,很疼。
但心里更疼,陆三川不得不面对现实,问电话那头的陆大山:“咱家里有药吗?前段时间秀梅中招了,吃了十几天感冒药也就好了。”
“秀梅也中过招?”孩子们总是报喜不报忧,陆大山对秀梅中招的情况毫不知情,他下意识地忽视了药的情况,先关心起了儿媳妇。
“没事的,她已经好了,你们别担心,”陆三川安慰了他的老父亲,又重复问,“爸家里有药吗?”
自然是没有的。陆三川还小的时候,在电视剧里看到人家里会备着药箱,曾吵着让陆大山也备一个,却被陆大山冲了几句:身体好好的放药箱干什么,不怕把病都招过来?
现在好了,家里没有药,镇上药店又不开门——就算开门也出不了村。陆三川急得抱怨起来:“平时让你们囤点药在家里,不听不听;让你们少到外面玩,也不听,现在中招了打电话给我,我能怎么办?”
电话那头沉默了。蒋秀梅在隔壁房间照顾陆弘毅,也听到了他的抱怨,“噔噔噔”地跑过来,柔柔地劝道:“没人想生病啊,咱爸他们也想不到,好好跟爸爸说。”
陆三川原本紧紧皱起的眉头稍稍舒缓了点,他揉着太阳穴,想了一会,对电话那头的陆大山说:“爸,你先别着急,我打电话看看村支书有没有什么办法。”
村支书把早就囤在家里的药分给了陆大山老两口,又向上级汇报了情况,协调了医院床位,但风暴未过,没法探视。
陆弘毅吃了几天的药,嗓子里刀割般的感觉消散了很多,但咳嗽却没有好转。听着隔壁陆弘毅房间里时不时传出的几声“咳咳咳”,陆三川再一次失眠了。
在黑暗中,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问得很轻:“秀梅,你睡着了吗?”
“唉”,一声轻轻的叹息在陆三川耳边响起,随后是蒋秀梅疲惫的声音,“三川,我也睡不着。上次我中招,吃了十几天药也就好了,算日子弘毅也吃了十几天药了,怎么不见好呢?”
陆三川也很担忧,但只能出言宽慰:“可能小孩子体抗力和大人不一样,你看我,天天和你们两个病号在一起都没有中招。你放心吧,再坚持吃几天药,他会好起来的。”
“还有上次说的事情。昨天我们又还了一次房贷,再有一个月,我们的钱真不够交房租了。”说完,蒋秀梅翻身压在准备背过身去的陆三川身上,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
在洪家私房菜时陆三川只顾着烧菜,单干三川酒楼时他也只顾着烧菜。酒店的经营和家里的经济都是蒋秀梅一手包办,他只是一个厨师,他怎么知道怎么选呢?
但蒋秀梅目光锐利,即使隔着夜幕也直直地戳向陆三川。他没法再逃避,沉默了很久,才懦懦地说:“再让我考虑一下吧,下一次还房贷之前,我给你答复。”
蒋秀梅又叹了口气,躺了回去。
太阳照常升起,陆三川睁开眼睛,张开了嘴,想问问弘毅感觉怎样,却没能发出声音。他摸着自已的嗓子,用力清了清,想喊,音量却被嗓子却被嗓子里的刀片削去,发出熟悉的鸭子般的声音。
“秀梅,秀梅……”
蒋秀梅迷迷糊糊地动了动,听到这声音,“腾”的一下坐起来,惊慌失措地说:“三川,你,你也中招了!”
昨晚还在吹嘘自已的体质好,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再一次遭遇打击,陆三川却哭不出来了,他苦笑起来,轻轻擦掉蒋秀梅眼角的泪水,吃力地说:“秀梅,别哭。”
“你一个人照顾不了两个病号,也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医院什么情况了,”陆三川在家里一直是甩手掌柜的角色,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只能强迫自已思考,强迫自已给家人相处尽可能好的安排,“你留在家里照顾好弘毅,我到医院去,和爸爸妈妈待到一起,也能照顾他们。”
蒋秀梅捂着嘴,强忍着泪水点点头:“好。”
一个月后,风暴还是没有过去。人们刚开始抗击风暴的热情和勇气渐渐消散,不幸的消息和不好听的声音逐渐冒头,扰乱人心。
陆弘毅的病情已经好转,只等着陆三川和陆大山老两口一起回来。只是,没有等来他们平安回来,却等到了陆大山老两口过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