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现在的伤势,恐怕还未杀了我便没命了。我虽为医者,但也不救求死之人。”
顾清浅不屑一笑,纤弱无骨的手搭在了对方的手腕上,暗暗用力。
明明是个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居然还敢逞强?
男子脸色变了变,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全然没有料到顾清浅的手上居然有功夫。
放开钳制顾清浅的手,男子稍稍缓过神,然后瞧了瞧身遭的环境和摆在面前的一堆物什,心中顿时有了数,便安然地躺回了草席上。
“动手吧。”
昏迷了许久,又流失了大量血液,男子滴水未进,嗓子不免沙哑干涩,声音自然不会悦耳。
刚刚男子挟制顾清浅,寿方无法反抗,如今恰巧有了机会,立即跨上前去,就要将人擒住。
他早就认出来,此人就是昨日在郊外树林中遇到的男子,亏他还以为是个好人,没想到竟如此好赖不分!
“住手!”
顾清浅喝道,她救此人不过是因着自身为医,不忍见伤患死在面前。
如若死在相府,倒惹了麻烦。
寿方无奈地收了手,站到一旁,脸色不善地盯着躺在席上的男子。
“眼下没有麻药,你既然醒了,便咬着这布条吧,也好缓解些疼痛。”解下止血的布带,顾清浅递了过去。
男子没有动作,只道了句:“来两口酒。”显然是觉得用这布条显不出男儿血性。
冷冷瞥了眼顾清浅手中火红的匕首,寿方倒真想瞧瞧此人能硬撑多久,于是直接将酒坛递了过去。
那男人单手接过坛子,叩在手里一通豪饮,畅快地抹了抹嘴道:“好酒!”
顾清浅拿起刀,没有接他的话茬,开始专心致志地处理那人的伤口。
很快酒窖内就渐渐弥漫出一股血肉焦糊的味道。
男子的剑眉高高蹙起,本是硬朗的脸皱成了一团,颜色如纸糊般苍白,额间密密麻麻尽是细汗。
顾清浅握刀的手也湿漉漉地,她本以为伤口处插的不过是柄断剑,再严重些也就是个箭头,如今细看,竟是个形状怪异的暗器。
一节利刃上布满了尖锐的倒刺,深深勾在了肩头的皮肉里。
稍加用力,便会越陷越深,一不小心就会带出整坨的血肉。
想必此人之前自已动手拔过,才使得伤势加重。
“呃啊......”
男子终是没忍住,闷哼了一声,随即抽过身旁的布带一把塞进了嘴中,牙齿密合间,神情极度狰狞,一看便是痛入骨髓。
顾清浅手上的动作愈发地小心翼翼,每一刀都恰到好处......
身为个汉子,寿方不禁佩服起男子,人虽混,倒还有几分血性。
眼见着暗器出来大半,伤口开始不断向外溢血,顾清浅只得加快刀上的速度,几个手起刀落间,暗器终于拿出,伤口处徒留了个血窟窿。
“上药。”顾清浅催促道。
寿方立即将事先备好的草药用手帕敷在了伤口处。
此时,男子已没了皱眉了力气,神情却还是一紧。
寿方不由地生出了几分为自家小姐解了恨地畅快。
顾清浅这才松了口气:“每日按同等的分量掺和,碾成药碎,敷在伤口上,一日一换,直到结痂便可。”
男子看着那些草药,神色不明。
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再三犹豫之下,终决定将自已的身份告知。
“在下......”
顾清浅摆手转身,背对着他道:“不必为难,救你不过本着医者良心。你是善人也好,恶人也罢,都与我无关。出了这酒窖,你我再无瓜葛。”
说着将剩余的药包留下,出了酒窖。
这种人闯荡江湖,向来是来去随意,自有一套生存的本领,多说也是徒劳。
男子强忍着伤口的剧痛朝着顾清浅抱了抱拳,再未言语,却将这份恩德暗记于心。
想他惊蛰纵横江湖,未逢敌手,此行遭人暗算,险些丢了性命。
得亏此女相救,他日必以千百倍报之。
刚回了清水苑,顾清浅还未来得及喝杯热茶,碧灵便告知她,顾伯铭让她回府便到书房一趟。
顾清浅皱眉:难道是验毒之事有了眉目,顾伯铭怀疑到了她的头上?
攥了攥袖中浸染了鲜血的双手,她还是坚持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的衣物,才动身去了书房。
“父亲。”顾清浅规矩行了礼。
“今日皇后娘娘召你进宫所为何事?”顾伯铭虽能猜出个大概,但还是问了问。
“皇后娘娘不过是唤女儿过去唠唠家常,倒是说及了府中姐妹们眼见着就要及?,没个主母照看,恐怕将来耽误了议亲。”
顾清浅准确传达了皇后的意思。
顾伯铭沉吟了半晌,自从发妻早逝,时不时就会有人提醒他要立个当家主母,原来他见陈姨娘对着清浅百般体贴,便有提她的心思,如今却打消地干净。
但这些人竟将主意打到了女儿的身上,不顾此事对她地残忍,顾伯铭不由地心生愧疚。
“你如何想?”
顾伯铭艰难地问道。若是女儿不愿,他或许可以......
“清浅觉得府中刚刚得以安稳和睦,若是突然将此事提出,恐会再起风波。如今又值多事之秋,只会乱上加乱,不若再等两年......”
顾清浅思虑了一番,将心中想法如实讲出。
此事顾伯铭愿意询问她的意见,倒是始料未及:莫非前世他提陈姨娘为正妻也是因着自已对其亲近?
顾伯铭听得出顾清浅实打实是为他考虑,果真是变了性子,对他亲近了许多,不由地心上一喜。
继续问道:“可有见到你四妹妹?”
顾清浅点了点头,“四妹妹在宫中甚好。”
想起顾安朵的请求便多说了几句,“就是略微清减了些,她十分惦念父亲,只盼着回府侍奉您左右呢。”
“那就好......”
顾伯铭叹了口气,将幼女送入宫中他也不舍,但更不能让其任性下去,狠了狠心,装作没有理解话中意思。
不再多想,顾伯铭从抽屉中取出一盒胭脂,摆在了桌面上,然后看向顾清浅。
“父亲这是何意?”顾清浅一脸的疑惑不解,莫非在试探她?
顾伯铭面色凝重道:“你可识得此毒?”
顾清浅上前打开盒子闻了闻,又准备拿指甲抠出一小块以便细查,被顾伯铭当即喝止。
“瞧一瞧就好,不必如此仔细。”顾伯铭笑了笑,掩饰刚刚的失态。
“从味道来看,此物并非产自于我南明。至于究竟是哪种毒物,恐怕得找小舅舅辨认。”
顾清浅娥眉轻蹙,模样有些为难。
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出丝毫端倪,顾伯铭也就顺着说了一句:“那只能等你舅舅从边关回来了......”
“父亲可以将此物送到太医院让御医们检验检验,那里多得是才学横溢、见识渊博之人,定能瞧得出一二。”
顾清浅真诚地建议道。
这番表现倒让顾伯铭心虚内疚,好端端地竟怀疑到爱女身上。
又随意闲聊了几句,便将顾清浅遣了下去。
顾清浅回去的路上,寿方前来禀报,说那男子已经离开了相府,未留下只言片语。
她并不惊讶,权当做日行一善,积个福报。
寿方虽有些不忿,但见自家小姐丝毫不介怀,也就不再多说,躬身退了下去。
揉了揉鬓角,顾清浅费神劳力了一天,身心俱疲,就将顾安朵的荷包交与碧灵,差她送到琴姨娘的住处。
梳洗过后,顾清浅拿出枕下的功法,细细参详。
今日在马车中与那男子拆了几招,受益匪浅,对此功法竟有了新的领悟,虽是疲惫,也得趁热打铁。
推演几次后,才心满意足地睡下。
入夜,月光清冷,透过窗棂斜斜地打在床上人儿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细润的银霜。
妙人儿的睫毛似蝉翼般轻轻抖了抖,屋内划过一缕轻薄的寒气,倒给夏日的夜晚平添了几分舒爽的凉意。
“是谁!”
顾清浅猛地从床上惊起,直觉房中有人来过,小巧的鼻尖来回颌动,更加确认了这股陌生的气息。
“唰”窗外突然闪过一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