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姜添添的是一位叫庄妍的年轻女军医,白大褂内里穿着迷彩军服,一头飒爽的短发,浓眉大眼,气质上和赵冰有些像。估计是何枭所在的区域比较远,路过办公区时她随手在临近的值班室拖了一把轻巧的轮椅,
“来,我推着你。”
即使是孕晚期,姜添添日常的行动也基本不受影响,她连连摆手,
“不不不,不用,我可以走的。”
庄妍却对她眨眨眼,低声说,
“上来吧,后续重症监护室不允许家属探视,有特殊情况的话可以通融,我推你过去,给其他医生护士留个深刻的印象,这样以后如果你想见何枭,即使不是我值班,他们也会放你进去一会儿。”
姜添添很心动,
“这样吗?”
“是呀,快上来,再转个弯就到了。”
“那……谢谢。”
庄妍固定住轮椅,姜添添小心翼翼的坐上去,两人很快就到了重症监护区。可能是因为伤兵太多,重症监护病房都被临时改过,原有的病房中间隔开,一室二用,轮椅上的视野比较低,她看不到每个病房里面的情况,只是揣测着轮椅会停在哪间病房门口,趾甲不自觉地掐进肉里。
重症监护区真的好大,姜添添之前都没注意到医疗卫生中心还有这么大的空间,轮椅推行了快五分钟,才在一处病房门口停下。她下意识抬头,看到门上“1005”的门牌号,在心里默念了两遍,牢牢记住。
开门前,有其他医护人员和军方的人来核验身份,在伤兵接收材料上签字盖章,这才算走完了接收流程。
庄妍从门口摆放的箱子里取了医用防护服、N95口罩、消毒喷壶之类的用具,给两人做了消杀,又帮着姜添添做好防护。姜添添肚子比较大,防护服穿起来有些费力,庄妍解释道,
“何枭的外伤比较重,防止感染是成功康复的关键。”
“嗯,我理解。”
姜添添在心里默默想,如果是这样,那在他脱离危险前,自已还是不要进来为好,她看看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心中庆幸,还好有扇小窗,她可以隔着窗看看他。
一切准备妥当,庄妍终于把病房门拉开,推她进去。乍然进入这个满是仪器和消毒水味的房间,姜添添一时有些失焦,怔愣了一下才把目光锁定在病床上。
是她日思夜想的人没错了,他静静躺着,鹰眸不再锐利,嘴唇毫无血色,干裂得起皮。脖颈以下密密麻麻地缠着绷带、贴着修复贴,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也有针线缝合过的痕迹。
重点是,在层层绷带的缠绕下,他的右腿是残缺的!膝盖及以下的部位统统不见了,姜添添如遭雷击,想到伤情描述那栏写的“右腿重度挫伤及粉碎性骨折”。
庄妍一直观察着她的情况,才意识到她可能不了解不同伤情的严重程度,不知道何枭的腿没保住,她伸手为她顺气,引导她调整呼吸,
“抱歉,何枭的右腿伤的太重了,实在没法保。”
姜添添很努力才将视线从他的腿上收回来,
“没事,他能活着就好。”
庄妍见她情绪稳定,松了一口气,这才安心把剩下的时间留给她,
“我去门口等你,他现在受药物影响,每天清醒的时间很短,但你可以和他说说话,也许能听到。”
“好,谢谢。”
其实姜添添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没见到他时,想着应该按照时间线,和他说说自已什么时候发现怀孕、每次产检的过程,还有怀孕期间的感悟之类的,可见到之后,只有满足、庆幸,只想看着他活生生的在自已面前。
她仔细看了他一会儿,细数着他这次回来受的伤,握了握他的手,低声说,
“好久不见。”
何枭依然昏睡,毫无反应,可不知道是这段时间太辛苦,还是被疼痛折磨,他的眉头始终微微蹙着,她用指尖摩挲过他的眉眼,试图把眉头抹平。
床边的桌上有水,她用棉签蘸取了一点水,给他润了润干裂的双唇,就这样牵手看着他。这样躺在床上,对他来说真是难得的休息了,她不忍心打扰。
短短二十分钟很快过去,庄妍从门外轻轻敲门,提示她该走了,走之前她从包里抽出一张彩超单,上面有胎儿稚嫩的轮廓,且表单上明晃晃地写着她的名字,等他清醒的时候,估计就能明白一切了。
出去之后,姜添添婉拒了庄妍的好意,没有再让她用轮椅推自已,
“我进来看他会增加感染风险,隔着玻璃看看就好了。”
庄妍没想到她看起来娇娇柔柔的,既没有哭,也没有要求更多的探视时间,又随手把轮椅折叠了放在病房门口的桌子下面,
“好,那你下次来的时候,要是站累了可以把它拿出来坐,随便抓个人推你也行。”
她用“抓”来形容人,爽朗又可爱,姜添添真诚的对她笑起来,
“嗯,谢谢你。”
庄妍还想逗她,
“甭客气,战友的老婆就是我的老婆,照顾照顾应该的!”
姜添添又笑起来,觉得有机会可以介绍她和刘雪认识。说到刘雪……
“对了,请问这批伤兵里有叫史书的吗?”
这姓氏挺少见,庄妍想了想,
“姓史……有姓史的,但是名字是三个字的,没有两个字的。”
“哦……”
那就是说,史书没有受重伤,那他……
庄妍知道家属们最想知道什么,提醒道,
“这批还回来了一批阵亡军人名单……可以去军方查查,做个排除法,要是名单里没有,那就是好消息。”
“嗯,好。”
对刘雪来说,让她从一个个阵亡军人里查史书,实在太过揪心,于是出来之后,她看向陆许国,
“哥,你能不能帮我查查阵亡军人名单里有没有叫史书和杨纳川的?历史书的史书,海纳百川的纳川。”
陆许国自然答应,
“没问题,等会儿我就去打听。”
陈佳萍见她心情还好,语气轻柔地问了一句,
“小何还好吗?”
姜添添第一时间想到他缺失了的右腿,神色黯了黯,
“嗯……他……右腿截肢了。”
饶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真真正正听到“截肢”二字时,陈佳萍还是倒吸了一口寒气,何枭曾是最优秀的特种兵,如今伤残,以后绝对是要退居二线了,如果恢复效果不理想,可能只会留下一个“残疾退伍兵”的标签。他曾经那么骄傲,不知道心理上还能不能站起来。
陆许国倒是更乐观些,
“没事,人不是还活着么,如今就要当爸爸了,为了孩子他也会拼命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