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昏厥加上有外伤，小男孩被赖大夫抱进了诊室里针灸，潘晓惠就陪着那女人坐在外头。
此时的女人呆滞地坐在板凳上，好像经历了一辈子般面容沧桑憔悴，儿子昏死过去对她而言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潘晓惠问她，“大姐，你家这孩子到底是...”
女人眼神一晃回过神来，拉起她的手便是一顿千恩万谢，“妹子你真是个好心人！我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呜呜呜......”
接着她开始冲潘晓惠大倒苦水。
原来女人叫大妮，本是偏远山村里的一户农户的女儿。
那年她陪着她爹下山卖蘑菇，遇上了村里大户刘家的儿子。
对方一眼相中大妮，转天就上门求娶。
穷乡僻壤的地方，加之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大妮和来提亲的刘郎碰个正着。
都说女大不中留，刘家的那个小子的确生来一张好相貌，当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大妮，直把人看得面红绯绯躲进了屋子里。
而农户其实也想给女儿找个靠谱的人家。
当下没有一口答应而是事后多方打听。
一听说那家人就一个儿子，家里还有上百亩田地，在镇上也算小有资产。
更重要的是，那家的儿子读过两年书，也明事理，还在帮着打理家中田产。
农户心想这孩子能读书也能下地，是个孝顺的实诚人，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大妮嫁过去之后，夫妻很是和顺过了几年。
尤其在她头胎生下了一个儿子，公公婆婆更是对她交口称赞。
虽然生下儿子之后大妮都没有再怀上过，但她丈夫也是一脉单传，婆家也并未因此刁难。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儿子耀祖六岁生辰那天。
刘家是大户，几代单传到了六岁自然要大摆筵席，请了不少镇上有头有脸的客人上门。
连县太爷家的师爷两口都被刘老太爷请过来做客了，不可谓不热闹。
正当饭桌上宾客吃得好好的，抱着大孙子在酒桌炫耀的老太爷感觉怀中一暖，低头一看脸色大变。
刘耀祖竟然尿在了他身上。
孩子六岁还尿裤子不是什么好事，刘老太爷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就不动声色地把孩子交给一旁的大妮，自已下去换衣服去了。
哪成想，刘耀祖突然发了疯似的挣脱大妮的束缚，在席间乱窜。
他是家里的独苗，平常被娇惯坏了，家里人也不敢直接上手把人拦住，只能嘴上劝说这位小祖宗快别闹了，今天还有“大人物”在场呢！
泥鳅似的刘耀祖早已跑到师爷娘子身边，抱着人家的胳膊就一口一个“小美人”的喊着，还要把手往人家衣领子里钻。
师爷娘子大惊失色，惊慌之下甩又甩不开，一个劲地往身边人那躲。
这一躲就躲出问题来了。
县太爷家的师爷是个瘦皮猴，哪里经得住他媳妇这么压，瞬间连人带凳子翻倒在地上。
他娘子好死不死，找准中心的时候一手往下压住正中“靶心”，抱着师爷二人摔作一团。
现场鸦雀无声，只听见师爷两口子“哎哟哎哟”地喊叫哭嚷。
一个是吓的，一个是疼的。
以及始作俑者——刘耀祖盯着狼狈的夫妻俩拍掌叫好。
待刘老太爷换好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只感觉天都塌了。
结果一场酒宴自然不欢而散，得罪了师爷两口子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田、田没了，家业也被师爷带着官差找理由充公。
更古怪的是那天起，刘耀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往的孩子虽然娇纵调皮，但不会像现在这样，看见个稍有姿色的女人就要扑上去。
尤其喜欢生养过的妇人，大妮抱着刘耀祖走在村里，怀里的孩子冲着路过的妇人一下一个媚眼，那场面——啧啧啧，正常人看见都要骂一嘴下流！
随着儿子突然性情大变，大妮在婆家的日子也随之一落千丈。
本将孙子看作掌心肉的公婆俩不仅苛待责骂大妮，以往和颜悦色的丈夫也慢慢开始酗酒、并将他的不满诉诸暴力发泄在大妮身上。
最后是她自已受不了，求了村里的老人帮忙主持公道，这才得以离开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但最要命的是，婆家连刘耀祖这个唯一的孙子都不想认了。
像赶叫花子一样，把一穷二白的母子二人赶了出来。
大妮的父亲早在前两年过世，失去父亲的她早就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只能靠在镇上帮人浆洗衣服度日。
要是就她一个人也还好，带着刘耀祖是个最大的负累。
她白天帮人洗衣服的时候得把孩子背在背上哄着，晚上还要时时刻刻警惕别让他跑出去闯祸。
日夜如此坚持了一年多。
“家里的安神散早吃完了，要是没有这个药，我又制不住他，稍不留神他又给我出去闯祸，我真的不知道这日子到底该怎么过下去了啊…”大妮捶胸哀嚎。
当真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潘晓惠却从里面听出些端倪来。
“你家孩子病了以后，你婆家就没带他看过病？”
她问什么大妮回答什么，人老实得过分，“也看过，镇上的，甚至远一点地方有经验的大夫都请来看过，说耀祖就是失心疯，是心症治不好的。”
事后大妮自已也给孩子找过大夫，得到的答案别无二致。
“既然是当初生辰上孩子不小心得罪了师爷，那说明情况赔礼也就是了，怎么还让师爷把家产弄没了？”潘晓惠又问。
所谓童言无忌，小孩子的行为的确是不太好计较的。
何况师爷这样的“公务员”，为了维护自已在民众当中的形象，更会注重处理和普通老百姓的矛盾才是。
不应该如此不依不饶。
这一下子，大妮被问得有些懵懂，“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说、说师爷自那之后便不能人道，师爷娘子还经常在家数落他不该去贺什么小孩子的生辰…”
一两年前发生的事情，细节也记不清楚太多了。
当初被赶出来的时候，她还在为生病的儿子心焦，自已都没反应得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