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佩轩和小洁出了P大西门,往北走,一会就到了圆明园。说是圆明园,其实是圆明园遗址,到处是残垣断壁,有的地方住着人家,有的地方还种着庄稼。
北京初冬的天比河南稍凉,但是还不是很冷。白小洁里边穿一件毛衣,外面穿一件风衣,走了一会儿,就感觉有点热,于是佩轩建议说:“咱们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一下怎么样?”
白小洁点点头说:“好的,你是不是看我有点热就觉得我有点累啊?”
佩轩笑着说:“不是的,是我有点累。”于是,他俩找了一块石头,垫上报纸坐下。
白小洁知道佩轩没说实话,他分明是照顾她的,怕她累着。他这么说是不想让小洁领他的情。小洁想,这个佩轩,不仅仅是善解人意了,而且能够进一步替别人考虑,真是个好男人啊,可惜......,唉,可惜不是她白小洁的男人。
她叹气的时候,他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故意岔开话题说:“小洁,你今天好漂亮啊,我们宿舍的同学是不是被你迷住了?”
小洁故作不满地说:“你就不要开我的玩笑了,在你的心目中,我再漂亮,也比不上韩文秀漂亮。”
佩轩叹了一口气,说:“你啊,对我也不够了解。’
小洁不服地说:“哼,我当然不了解你,只有韩文秀了解你。”
佩轩摇摇头说:“小洁,中午我已经答应你了,要给你说说我和韩文秀的事。你愿意听吗?”
小洁嘟囔着说:“我当然愿意听。你要好好说说你的想法。”
佩轩认真地说:“那是当然的。”
他对于白小洁对他有没有想法并不是很了解,所以怎么说需要斟酌。如果小洁对他有想法,要在说的过程中隐含让她打消这种想法的说辞;但是不能显示小洁对他有想法,那样显得自已自作多情。所以,怎么说,是需要好好斟酌的。
小洁看他犹犹豫豫,就有点不耐烦了:“人家等着你说呢,你却变成哑巴了。”
对于小洁的指责,佩轩坦然承认:“我这就说,你别生气。当初,我和韩文秀并不认识,后来也不熟悉。有一次放学了,几个同学一块儿回家,到贾庄的时候,就剩下我们俩了,这时天已经黑了,我知道女生胆儿小,再说也怕路上不安全,我就说:‘我送你回刘庄吧。’她家是刘庄的。她心里虽然害怕,但是不好意思让我送,毕竟我是个男生,而且也不是很熟悉。她说:‘不用吧,我可以自已走。’我看她言不由衷的样子,就实话实说:‘还是我送你吧,天黑了,一个女生在路上也不安全。’她就默认了我送她回刘庄,路上,随便说说话。到了刘庄她进村,我就往回走了。后来有几次也是这样,就逐渐熟悉了,慢慢谈上了。她可能看我比较老实吧,她能够看上我,让我受宠若惊,其实我担心不能给她幸福,所以我是有顾虑的。其实,我家条件很差,人长得也不好看,没有可取之处。如果不兴考大学,我在家种地当农民,连个媳妇也娶不上。去年高考,我因为报理科,也没有考上,她也没有嫌弃我,鼓励我改文科复读再考。她家在农村属于条件很好的家庭,所以当我和她谈恋爱的传闻出来以后,她家里父母哥嫂都是坚决不同意的,一开始她不承认谈恋爱的事,家里逼她去相亲,威胁她要让我不能读书,她就只好去相亲了,但是她也没给对方好脸色。对方条件相当不错,对她也很钟情,但是她一点同意的意思也没有,当然也没接人家的见面礼。家里逼着她跟我散伙,否则就要让学校开除我,她大哥也找到我威胁我让与她散伙,她因此抑郁得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她家里担心她的健康,就不再逼迫她与我散伙了。我和她只是暗地里联系,也做好了分手的准备。因为如果不分手,我会被学校开除,参加不了高考,只能当一辈子农民。我们俩表面上不再联系,但是偶尔放学后也见见面互诉衷肠。她就是坚决不放弃我,后来她家里看别不过她,也担心名声不好听,就最终征求她的意见,与我定了亲。你不了解,在农村谈恋爱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谁家女孩儿跟别人谈恋爱了,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但是她爸妈很开明,最终还是同意了她自已选婆家。她说过,如果我考不上大学,她就陪我在农村种地,再苦再累也不怕。小洁,你说,她对我的爱,是不是值得我也同样去爱她?是不是值得我和她在爱情中厮守一生?”
小洁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很爱她?”
佩轩反问道:“你觉得呢?”
小洁不假思索地说:“我没法回答,这是你的事,你应该回答,你也能够回答。”
佩轩毫不犹豫地说:“我当然很爱她,我觉得,她是我唯一的选择。”
小洁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太感激她了,因为感激觉得不能放弃她?你的条件不好,她看上的是你的人品和前景,一点没有嫌弃你,因此你特别感激她。是不是这样?”
佩轩摇摇头,郑重地说:“我能够分清楚感激和爱情,我对她当然有感激,但是主要还是爱情。我爱她,这一点是没有疑问的。”
小洁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因为她漂亮才看上她的?”
佩轩笑了笑,说:“完全不是这样。试想,一个连媳妇可能都娶不上的穷小子会计较对象漂亮不漂亮吗?其实,韩文秀谈不上很漂亮,只是她家条件好一些,她不像干庄稼活的女孩儿,身材好看,但是如果我自已当农民,我就下定决心要跟她分手。因为第一,我不想她跟我吃苦受累;第二,她那样的身材也不适合当农民,当不了农民,非让她当农民是害了她。当然,这是假设,如果她非要跟着我当农民,我也只能答应。”
小洁不以为然地说:“你说的不对,文秀的确漂亮,校花当之无愧。”
佩轩摇摇头说:“其实校花的说法纯粹是误传,贾庄高中比她漂亮的多了,你小洁就比她漂亮不少。她就是耐看一点,谈不上很漂亮。我在乎的不是她漂亮不漂亮,而是她善良、温柔,坚定地要跟我,不嫌弃我是个穷小子。”
小洁恳切地说:“佩轩,韩文秀很漂亮,这在贾庄高中是没有争议的,我跟你说过,她的内秀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她之所以耐看不是因为她的长相,而是因为她内在的气质。她书香门第的熏陶,这是别人比不了的,你说我漂亮,表面上也许我跟她还有得比,而气质上我跟她根本就没得比。你看中的其实也是她的内在气质,只不过你不想承认而已。你不要看她出身是农村,这种气质不管在哪里都是那种高贵的、典雅的、超脱的,时间越长,就越能够发现她的这种气质。我感觉这种气质不完全是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也有天生的成分。”
小洁这一番话说得佩轩哑口无言。
坐了好一会了,佩轩提议起来走走,小洁欣然同意。两个人又继续在园里转。
小洁继续刚才的话题:“佩轩,你可能不觉得,你们那个贾庄高中,不,咱们的贾庄高中,其实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学校,因为在一个条件那么差的普通农村高中,居然去年和今年连续有考上Q大和P大的学生,是难以想象的。你就是这两个人之一,所以,我觉得你就是个奇才。我舅舅因为忙,不能经常给我辅导数学,他就推荐你给我辅导,你给我的帮助太大了,我自已清楚。没有你的帮助,我肯定考不上商学院,其实我的成绩比韩文秀好不了多少,我在天津比在河南要幸运许多。”
佩轩插话说:“你比文秀强多了,高考分数放在那。”
小洁继续说:“佩轩,你知道吗?我来学校不久,你就吸引了我,但是我那时只是觉得好奇。因为好奇,我发现了韩文秀看你的目光充满了温柔、爱慕和关心,因此我就好奇她和你的关系。但是这时候我是一个好奇的旁观者。后来韩文秀因为穿华贵衣服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引发了学校的不满,传说学校要劝退她,但是后来这事不了了之。这时候就开始传闻你们俩谈恋爱了,没多久韩文秀就生病了,好像至少一个星期没来上学吧?你和她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传说是因为她家里要棒打鸳鸯她才生病的。后来她终于来上学了,女同学都去给她打招呼,都很关心她。那天你是踩着上课铃声进教室的,你和她对视了十几秒,我看到了你们的对视,一直看着你坐到座位上。大课间的时候就发生了你和李建强打架的事。你知道吗?几乎全班的女生都盯着你,我也一样,我也扫视了一圈,看看别人是什么样的目光。你表现太潇洒了!完全出乎我的预料。李建强朝你冲过去的时候,你不慌不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我担心极了,生怕他打坏你。他冲向你,你好像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他的攻击,而且一躲、一转身就借力把李建强推到了墙上。我看你打架太老练了。我也跟大家一样为你欢呼了。我看到,韩文秀目不转睛地盯着你,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后来李建强又要冲向你的时候,聂三宝和酆大奎两人上去就扭住了李建强。但是你却出人意料地让聂三宝和酆大奎放了他,并且让他保证以后不再欺负同学,一下子让他名誉扫地。你这件事办的太精彩了。”
小洁不好意思地说:“佩轩,你知道吗?当时,我看了一圈,女生的目光都在你身上,她们目送你回到座位,又充满羡慕嫉妒地把目光转向韩文秀。也许你想不到,你占据了一个少女的心,她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你,她恨不得冲上去拥抱你。”
佩轩看了一眼小洁,小洁正看着他,小洁那炽热的目光似乎要融化了他,他不敢再看她。她接着说:“后来我多次回想当时的场景,发现了许多的问题。我发现,虽然一开始李建强向你挑衅,你退让,退到底线,警告他。但是打架其实是你引导的,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如果你再退让的话。但是你不再退让,而且机智地去激怒他,让他先动手,你已经站到了道德的高地上,他已经输了理。他骂你耍流氓,你反问一句:‘我到你家里耍流氓了吗?’就是这句话激怒了他,让他怒不可遏,疯狂地冲向你;而你却冷静地等着他冲过来,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怎么样,然后迅速闪开,迅速转身,他还没反应过来,你已经借力顺势把他推到了墙上。你太老练了。”
佩轩不以为然地说:“我没有那么老谋深算啊,只是随机应变而已,不像你说的那样胸有成竹。不过,小时候学打拳,师父教你打架时首先就是要有意识,要有思想准备,眼睛要盯着对方,预判他怎样出手,你采取什么样的对策。我学拳学了一年多,全忘光了,只是记得师父的这几句嘱咐。”
小洁用火辣辣的眼神盯着佩轩说:“你回答我,当你面对一个爱你的少女时,你怎么办?”
佩轩犹豫着说:“你比李建强厉害多了,在你面前,我只有缴械投降,毫无还手之力。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白小洁这番话就是向佩轩表明,她爱他。而佩轩认为,他只能爱一个人,这个人只能是韩文秀,不是她白小洁。因为他不想让白小洁伤心,所以他不肯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太阳已经落山了,该回去了。于是两人走回去,这时天已擦黑,小洁用左胳膊挽住佩轩的右胳膊,佩轩本想抽掉胳膊,但是他不忍心让她失望,就打消了抽掉胳膊的念头。走到西校门的时候,他悄悄说:“好了,到学校了。”小洁只好不舍地抽掉胳膊。那时候,只有城里才有这种亲昵行为,佩轩是刚刚才农村出来,是相当不习惯的,但是他不想让小洁失望,也就听之任之了。从内心来说,他是抗拒的,当然他也没有认为这种行为就是背叛了韩文秀。他俩并肩向佩轩的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