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星陨
如同一片树叶落在湖心泛起圈圈涟漪,眼前繁星的景象在永恩眼中微微晃动了一阵。
原来毫无规律不停明灭的星星汇聚成一条星河,根据数目疏密程度形成的明暗轮廓像是一个巨大的倒十字形状。万千浩瀚星辰,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流淌入黑暗中。往星河流淌的方向看去,那终点深邃的黑暗本身并不静谧,它像是一棵巨树的树冠,在星光穷尽的终点,随着风摆动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定睛去看,那里又只是空无一物的星尘坟墓,只有一望无际的虚无与黑暗而已。
索拉卡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伸手挡住永恩的眼睛。
“劫没有告诉你,不要随便使用超直感吗?”
永恩看到的信息在等级的部位一片乱码,连名字也残缺不全:
@「……”级诡异@……星~/-‘:……星……命……
“这些星星轨迹是在预示人的命运吗?”永恩听到自已在提问,这很诡异,永恩的大脑确实有这样的好奇,在正常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如此冒失地问出口。而且他心中的疑问绝对不止这一条,是这个连名字都是乱码的诡异存在取读了自已关于它的问题。
“不,是恒星们的命运。”索拉卡一边回答,一边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永恩的嘴巴,阻止他继续说话,“恒星由生到死的终点,坍塌成黑洞;耗尽核聚变燃料膨胀成红巨星,再收缩冷却成为等待死亡的白矮星;或是被黑洞捕获吞噬……”
“不要再问了永恩,”索拉卡的语气里有种对孩子的宠溺和包容,“你的灵魂还不能承受太多的答案。”
神爱世人。
永恩有种这样的感觉,他的血液在沸腾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更多的答案,要在星海中,化成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干柴自燃殆尽。如果得不到回答他会疯,所以索拉卡徐徐告诉了他一部分的真相。
他的嘴巴还想喊出更多找死的问题:这个名字都呈乱码的诡异是你的博阿斯吗?我想要一颗星星标本可以吗?编外人员这么牛总部到底怎么被偷家团灭的?
……
埋藏在潜意识的,或是权衡利弊后的疑问,脑子闪过的各种杂乱念头争先恐后想要涌出自已的嘴巴。
幸好索拉卡用另一只手牢牢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声。
超直感的“看”不止通过眼睛,他的双眼已经落下血泪,他的意识却仿佛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贪婪地“观看”着周围的星空。
然后他“看”到了索拉卡,紧贴在自已嘴唇的手心不是人类皮肤的触感,更像是树皮的粗糙。
他看到女性或者说女性的神灵的面庞透着柔美的白光,与其说皮肤,更像是某种玉石,然而她的四肢,以及那件白袍腰间之下的部位,已经全然化成了黑色的树体和树枝,蔓延向无边黑暗巨树中,她成了巨树的一部分。
原以为空旷作为繁星背景的黑暗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无尽的树根组成,虬枝盘曲,蜿蜒曲折,整个黑夜是一片扭曲树根交织的黑海,星星坠落的终点是祂的浩浩荡荡的树冠。
神女更像是这棵庞大到仿佛宇宙本体之树捕捉到的祭品。
永恩涌起一阵强烈的呕吐感,身体颤栗不已,他不顾剧痛的双眼,挣脱索拉卡捂住他嘴巴和眼睛的双手,睁开双眼。
他正站在繁星环拥的天幕之下,黑夜静谧且无垠,索拉卡静静站在他身边,依旧是穿着白色长袍,手执弯月手杖,温柔浅淡的女性模样。
“索拉卡!你……”
“是走不了啊。”索拉卡抬起食指抵住永恩的嘴唇,阻止他提出更多的疑问。
“不过化成那棵树的一部分,我也有了一点决定权不是吗?”
恒星汇聚成的星河不过是树冠叶片中爬来爬去的毛毛虫,更何况依附恒星而存在的,他们生活的小小行星呢。
“永恩,”索拉卡尽量委婉地回答了部分对方的疑问,“我已经不太能插手你们的战斗了。”
她已经化成了宇宙本源之树的一部分,在此地的她,不过是过去的记忆和感情遗留织造的一缕虚影。
永恩剧痛的双眼在血色朦胧里仿佛看到了这样的场景:神女垂眸,双手捧着那颗渺小如尘埃的小小行星,给予庇佑。
他那该死的超直感依旧在发挥关不掉的被动,一个只是成型几乎要炸掉他大脑的恐怖念头,永恩拼命想要回避,却越来越清晰——
那颗庞大得仿佛是宇宙本源的巨树,也是属于某个存在的博阿斯吗?
咔嚓——他的灵魂碎裂了。
“哥哥!”
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已了,可是他好像听到了稚嫩又耳熟的声音。
以及索拉卡的一声轻叹,“永恩,比起追求世界的本源触及你不应该了解的知识这种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你没有其他强烈的渴求了吗?”
咔嚓。
我……我在……
破碎的灵魂好像重获了一线生机,永恩艰难地挣扎,脑海里拼命拼凑出亚索的样子,以抵消脑海里浮现的夜空中无尽树根翻滚的恐怖场景。
“哥哥。”
上辈子总是心事重重的疾风剑豪,依恋又悲伤的看着自已。这辈子青涩又傲娇的小孩子,泪汪汪地说:“哥哥再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咳咳咳……”再次清醒的永恩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劫……劫那个混蛋知道您这位编外人员的真相吗?”他通红着眼睛,看向这位唯一的牧羊犬组织驻外人员。
先是拿出一块让他沉浸噩梦不醒的破石头,然后给他引荐这位几乎将他的大脑震撼成出厂模式的治疗师。他觉得自已应该立刻回去和劫算笔总账,要求对方赔付十倍医疗费的那种。
索拉卡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永恩,你的超直感水平前所未有,我也没有想过你会直接触碰到本源。
劫不知道这些,即使是未被污染的暮光之眼,能看的也是真相。站在你面前的我,确实就是物质世界的真相。也是劫想要保护的组织的一员。
看到了世界底色的你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索拉卡垂眸,“是什么让你的理智回归呢。”
“你也会有对凡人的好奇心吗?”永恩缓了回来,散乱在脸边的长发苍白的脸色让他显得有些脆弱,“神女大人的凡尘傀儡?或者说人偶?”
索拉卡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在想亚索能不能上那所小学,有老师带着来看塔楼天文台的那所。”永恩笑得十分没心没肺的,“然后想到没钱买学区房。”
索拉卡一瞬有些惊诧,然后笑出了声,周身如影随形的神性圣光突然散去了,少有的露出了一副普通的年轻女孩的情态。
“所以……神女大人,挣脱那棵树逃跑吧。反正相对世界之树来说,我们这颗星球小得可怜,没有你的看顾,估计也碎不了。”
索拉卡温柔地看着对方,“永恩,你变了很多。这种话,大概只有上辈子的你弟弟会说。
不过对我来说,观看恒星明灭的景象,暂时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就像在这个世界留下这具记忆情感载体的身体,旁观着你们一样。
身为神女的索拉卡能看到永恩一切时间线的经历,现在的永恩也能瞬间看穿眼前这具身体是神女还是神女遗留的人类情感记忆编织体索拉卡在主导。
他那伤敌一自损八万的目力和直觉好像又提升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