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无命之辈
到了半夜合宫休息的时候，太医院派人将温实初给送了过来，一路焚烧艾叶，泼洒沸酒。
章弥劳累一天早加上之前的，加之年龄也到那了。竟是直接躺在地上睡着了。沈眉庄不忍叫醒，命宫中侍卫将其背起。想着若是背回太医院或是回府，肯定是要被人叫醒，且夜已深，索性直接让采星洒扫出来一间偏房，让章太医歇下。
“娘娘，温大人来了”
“咳咳，能来就好”人总算是救出来了“快让他进来”
“好”采月从里面出来后便摘下白布。
温实初被太医院的人送到咸福宫后，太医院的人跟躲瘟神似的，嫌弃的瞧了一眼，又捂住嘴鼻走了，温实初倒是也不在意，只是站在门外，也未叫咸福宫的宫人通传。
“温大人，娘娘等候您多时了”
温实初背着身子，听到采月声音，回头一看，却是赶忙低下头来：“还请采月姑姑戴上白布，咳咳”温实初咳得厉害，整个身体微微抖动。
“这是怎么了，难道”采月不知什么时候出的变故。
“医者不自医，是我自已不当心”温实初欠了欠身子。
“太医院的人没跟大人交代吗”采月疑惑
温实初，确实不知，本来是该有交代的，只是温实初得病，病从口入，所以送来的人路上没有和温实初说一句话。若是说话，只怕也是抱怨怪自已倒霉这些。
“还请姑姑告知”
“大人还是进来吧，娘娘她得了时疫”
温实初闻言，脸色微变，抬起头来，随即也不再问，也不再客气礼节，而是直接走了进来。嘴里一声声呼喊着自已的“眉儿”“眉儿”
沈眉庄白天睡了一天，送走了章太医后，便一直等着，听到温实初的声音，开始以为自已病得又有些重了，温实初不是这么不稳重的人，便侧了侧身子，堵住一边的耳朵，但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沈眉庄几乎可以确定，是他，他来了。沈眉庄双手撑着，想要起身，可惜手上没有力气，有些不稳，刚好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沈眉庄生病想要推开，也因为生病没有力气推开。温实初开口：“人已经在这里了，还要怎么避开呢？”温实初看见眉庄这样，一时并未多想，沈眉庄虽然体弱，可日日都有十全大补汤和千金难求的补品调理着，不至于如此病重。
所以只好出声呼唤“采星，采月”采月自然是知道两个人的情况，所以早早招呼了采星，无论里面有什么动静都一概不知，听到了什么也知当没听到。采星也是笑着拉着采月就走了。
沈眉庄没有力气推开，也罢，宫里无人，今日就纵了你一次啊。
沈眉庄依偎在温实初怀里，眼睛湿润，她也很想像普通女儿家一样抱怨几句，只是她知道自已受的只是身体之苦，而温实初痛失爱徒，加之幽闭囚禁，他才是更需要宽慰排解之人：“你还好吗，实初”
温实初身为医官，有些经验，觉得病人之间的病气也是不一样的，所以尽量少出气，尽量闭着嘴巴说话：“华妃的人在我喝的水里面下毒”饭可以不吃，水不可以不喝，知道你是太医，知晓其中厉害，看你能忍几天。
温实初靠着瓦片滴落下来的露水挺了两天，好在眉庄及时相救。沈眉庄捏了捏拳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是不知道，包衣出身，手段也是卑劣”年世兰说到底也是贱籍出身，她年世兰喜欢以身压人，不知年羹尧武功朝廷之前，她是否如今日这般骄傲。
“好在，你我都还好好活着”沈眉庄碰到温实初的手臂，感觉不对，怎么会。温实初想躲，没等温实初反应过来，沈眉庄的手摸上温实初的脸和额头：“怎么如此冰凉”
温实初摇了摇头，他不想让沈眉庄难过，可是事实就是难过的事实，沈眉庄眼泪滴落，她不明白，为何自已已经爬到了梅妃的位置上，却还是要看着心爱的人受苦，遭人暗算，心里面痛的很，话才会说的绝，沈眉庄很少有不清醒的时候：“实初，我想杀人！”人是相互的，年世兰做的过了，上一世的债已经还清，该还这一世的了。
温室初有些被沈眉庄的话吓到，但也知晓眉庄所说所做是为谁，所以出言安慰：“我只愿你和孩子能够平安康健”
沈眉庄听到温实初的话也意识到自已方才有些被病气和情绪左右，这才开口：“实初，我身在其中，不得不受其中利害”即使沈眉庄实在不愿和华妃这样的人纠缠不清。
“我知道，我都知道”不单单是恋人的关系，也是战友。
“咳咳”沈眉庄咳嗽起来，这才说起时疫的事情：“这次时疫死了这样多的人，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事情一直走向不好”沈眉庄相信，这宫里只有实初能够治好这次疫情，所以选择以身为引。“我们是做不成平常夫妻了，但是那些人还有自已的家庭”看多了不会司空见惯，心软之人，心里始终是不忍心。
“我会治好你，治好我们，还有那些应该得到帮助的人”悬壶济世，医者仁心。
翌日
章弥起来发现是时候已是中午，知道自已坏了事，赶紧起来，只是看清屋子里周围陈设之后，明白自已还在沈眉庄宫里，穿衣服的动作也就慢了些，穿好后走出了屋子。
采星见到章弥起来，问候了两句就派到沈眉庄宫里通报：“娘娘，章太医来了”
温实初在外面盯着药，见到章弥前来：“院判大人”
章弥进来之前看到温实初一个人在外面煎药，觉着有些奇怪，刚要开口寒暄几句，听到里面传唤，就大步迈了进来。
“娘娘，微臣来迟，还请娘娘恕罪”睡足了觉，人的精神也好了些。
沈眉庄刚刚喝下了温实初配好的银翘散气色好了许多：“大人劳累，我怎好因为这件事再怪罪大人”
“娘娘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章弥看着沈眉庄，不枉自已昨日一番辛苦。
“昨夜喝了大人煮好的药，想来是这些缘故”沈眉庄有些尴尬。“大人先看脉吧”
章弥“哦”了一声，上前诊脉“脉象正常了许多，娘娘昨晚喝的什么药”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眉庄不想让自已生病这件事让温实初得罪章弥。采月见状，随即开口：“是银翘散”
章弥摸了摸胡子：“娘娘不是喜欢菊花吗，所以微臣写下了桑菊引的方子”
沈眉庄在这些事情上面不好多说些什么，采月又接过话：“大人昨夜不在，所以昨夜是听的温大人吩咐的”
章弥有些生气，刚来就做这些没脸皮的事情：“那请娘娘稍等片刻，我与温大人斟酌一二”
沈眉庄点了点头：“大人去吧”
咸福宫门廊，温实初在这里制备银翘散
取银花，连翘，牛蒡子各九克，荆芥穗，薄荷，桔梗，淡豆豉，竹叶，甘草各六克，芦根十五克，因薄荷和连翘都是辛凉的东西，恐对损伤胎胃，所以便只取了正常剂量的额一半。
温实初将药材按量称好，又用清水去除了其中杂质和污物，便将大块的药材切成小片，一起倒入砂锅之中，加入清水，浸没药材两到三厘米，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煎煮了三十分钟。
章弥见出来后见温实初正在处理药材，见他上心，即使心里有气，也并未上前打扰，而是站在一旁耐心等候，温实初做完这些，想去取纱布，见到章弥站在一旁，起身行礼：“章大人”
章弥也客套几句：“温大人还在病中，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了”
温实初回答：“银翘散制备繁琐，下关担心下人做不好这些，咳咳”
“你看你，身子都没好全，还站在风里”作为上司，自然也要关心下属。
“劳烦大人挂心了，我不碍事，我生了病，大人还是离远些”
章弥听到这话，身子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菊花清热，无辛凉之性，且制备更为简单，大人为何不用”
温实初听到章弥的话，也是不敢有所隐瞒：“杏仁有毒，娘娘怀有龙裔，微臣不得不谨慎”
章弥是觉得自已能够控制好用量的，温实初毕竟是后生，也罢，他也是为了梅妃娘娘的身子。也罢，这件事就不怪他了：“嗯，你去忙吧，只是”章弥正正神色，手摆向后面：“昨日就算了，关于用药，你都需问过我，知道了吗”
温实初咳了两声：“咳咳，知道了大人”
章弥“哼”了一声，随即扭头摆手不再理会温实初。
章弥走了之后，温实初取来纱布和盆，将药液过滤出来，又往锅里的药渣添了些清水，重复煎煮20分钟，取了药液，将两次的药液合并，装了一碗，端了进去。
章弥在里面照例开始熏艾叶，周宁海来到咸福宫，沈眉庄有病在身，周宁海也只能站在外面，进不去里面。
采月来报：“娘娘，周公公说翊坤宫人手不够，想请章大人去帮忙”
温实初看了眼温实初，开口：“大人，去吧，这里有温大人在，想来应该没有什么意外。”
“是”章弥行礼。
“大人，还有皇后那里”皇后执掌六宫，自然是要过问的。
“是”
温实初将药端给采月后，接过章弥手中的熏艾，章弥嫌弃地交接之后便出去，跟着周宁海，去了翊坤宫。
采月服侍着沈眉庄喝药，采星进来传话“娘娘，苏公公刚才来过了”
沈眉庄被药呛到了，苏培盛是奉皇上的旨意来看自已的，也不好回回都让他见不到面，皇上定是知道自已好了些，也不知道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采星知道娘娘不喜欢皇上，只是喜不喜欢，娘娘都是皇上的妃子。除非，不敢再想：“苏公公说了，皇上晚上会来。”采星看了看正在熏艾的温实初，就有些生气，本来是不必说这句话的：“到时候还请大人回避”
“采星”沈眉庄眉头锁着。
温实初愣了愣，不知自已做错了些什么，也只得开口：“这是自然”
采星见温实初什么也不知道，又因着沈眉庄的态度，心里有气，也只丢下一句：“还请大人说到做到”便气冲冲地走了。
温实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倒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关心起沈眉庄：“药苦吗，娘娘”
沈眉庄是不怕苦的，听到温实初这么说，也觉得有点：“一点点”
采月听到沈眉庄这样说，便开口：“那奴婢去拿些糖来”
“你看着办吧”采月拿糖怕是半天也拿不回来吧，只要人在这里就好。
翊坤宫
颂芝站在翊坤宫门外，见到来人，赶紧上前打招呼：“章太医，您可算来了”
章弥见到颂芝的态度，也是开口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大人请进吧，边走边说”颂芝拿着娟子往门里指了指
“也好”章弥点了点头
“大人还不知道吧”颂芝走得火急火燎
章弥这两日都在咸福宫，所以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章弥摇了摇头，示意自已不知。
“哎”颂芝也是无奈，太医院自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身为院判，竟然是半点不知情。皇上真就这么宠她沈眉庄。“娘娘为这件事，昨夜一晚没睡”
章弥听到颂芝这样说，知道事情有些严重，随即停下脚步，听颂芝说完，以免到时候惹的华妃不高兴。
颂芝继续说：“太医院除了温太医得了时疫，太医江慎还有院使张之辈都得了时疫，听说温大人还能下地走路，而那两位位太医则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华妃身边能用的人少了，许多事情做起来有些力不从心，上面烦心，下面的人过的自然也不好，昨夜没睡的不止华妃，这些做奴才的也得跟着受罪。
“竟有这样的事”章弥闻言，也是无奈，病人能做些什么，只能由身体好的人替他们多做点。章弥安慰道：“时疫感染还与个人体质有关，他们是太医，知道怎么照顾好自已”话是这样说，江慎还好些，张之辈毕竟年纪大了，恐怕还是有些危险。“娘娘协理六宫自然劳累，不过我已经有办法治疗好宫中时疫，还请娘娘放心”章弥拱手。
颂芝也是回礼：“那便借大人吉言了。”
章弥忙完翊坤宫的事情，摇了摇头，准备出来去景仁宫复命。
章弥叹了口气：“一万两啊，张大人有命花吗”不过这些话只能埋在心里，若是让人知晓了，只怕我这个院判大人也是活不长了。
晚些时候，皇上和甄嬛一起来了咸福宫看望沈眉庄。
虽然还是隔着帘子说话，但沈眉庄的声音也是比之前有力了些。
“姐姐好些了吗”甄嬛开口
“好多了，多谢皇上”
“人没事就好”雍正松了口气。
“臣妾怀有龙裔不敢有事”沈眉庄以为皇上担心腹中子嗣。只是她不知，雍正担心孩子，更担心她，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了。可能是生病的缘故，沈眉庄身上的梅花香气淡了些，所以沈眉庄并未受到纯元的影响。说话有些生硬。
“朕要好好赏赐为你治病的太医”
“章大人和温大人都是医术高明之辈，臣妾想着，自已的病好的这样快，而且似乎没有什么后遗症的迹象，不如等治好这次宫中时疫，再在时疫多发之地开设医苑，请温大人和章大人为百姓诊治”沈眉庄想好了，只有时疫最能保证温实初的安全，只是要对不起章大人了。
雍正想了想，沉声“嗯”了一声，并未答应。“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是”沈眉庄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皇上忙于朝政，外面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吧”沈眉庄这样说，甄嬛觉得有些意外，眉姐姐她~
“怎么刚来就要赶朕走吗？”
沈眉庄咳了两声：“太后娘娘看重臣妾，臣妾不想因为自已的事情让皇上太后挂心。也请皇上帮忙转告太后娘娘，让她好好保重身体”要说谁来的最勤，确是太后宫里的若竹姑姑来的最多。
“原来如此，朕已经想好了，等你病好了就升一升你父亲的官职，你的母亲为正三品诰命夫人”
甄嬛听到皇上这样说，替沈眉庄高兴：“姐姐快谢恩啊”
沈眉庄摇了摇头，她知道他这样做是因为什么“谢皇上。”
“怎么还是不高兴吗”雍正原以为沈眉庄会开心些。
“皇上不顾惜着自已的身子，臣妾不高兴”
雍正听到沈眉庄说气话，也是高兴“也好，朕明日早些来看你”
本来甄嬛应该和沈眉庄多说几句话的，只是皇上要在碎玉轩休息，皇上走了她也不好多留，只是问了两句便准备走，怕皇上等急了：“姐姐得了恩赏，怎么还是不高兴”
前世有甄嬛和华妃的例子，沈眉庄也算是看清了，荣宠侥幸，不过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并无稳固之说。但也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高兴，咱们进宫不就是为的这个吗？可能是生病的缘故吧，所以让人觉得有些不大好”
甄嬛有些迟疑：“那姐姐好好休息，嬛儿明日再求皇上来看你”
“你也得顾惜着自个身子，要是不当心和我一样，看我怎么罚你”沈眉庄嗔怪
“姐姐要罚，妹妹只管领罚，只盼着姐姐能够高兴些”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好了，回去吧”沈眉庄不舍的和甄嬛告别。
“姐姐千万保重身子，知道了吗”甄嬛眼里有些泪花
“知道了，快回去吧”沈眉庄不想和甄嬛一样，若是自已撑不住，嬛儿一定会哭出来，她不想看到嬛儿哭。
甄嬛点了点头，随即玉步走了出去。沈眉庄看着甄嬛离去，把眼泪往心里面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