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秋枫杀
延禧宫夏常在宫中
夏冬春的丫鬟手写的麻木手酸：“小主，奴婢没读过几年书，字写的不好看”
“没用的奴才，你以为我写的就好看吗”夏冬春喝了口茶，又觉得茶叶清苦，吐了出来：“说到底还是沈眉庄那个贱坯子害的，走着瞧吧，哼”
“小主慎言啊”跟在这样的小主身边确实是容易吃罪各宫众人，连下人都开窍了，而夏冬春却不会。
“你”夏冬春气不过，手上使了好大的力气，丫鬟吃痛，一宫之内，又是不得安宁。
翌日清早，入宫后第三日，合宫觐见的日子。
“小主惠质兰心，应当好好打扮才是，奴婢给贵人梳个漂亮贵气的发髻，绝对能艳压群芳”方宜自信手艺，何况，这天下女子有谁不爱美呢。
“多谢姑姑了，只是这里有采月采辰伺候，我使唤惯了，姑姑暂时先替我掌管偏殿洒扫事宜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是”方宜不情愿地退下
“奴婢还是给小主梳个中髻吧，人也看着精神些”采月开口
“嗯，这个惠字不好”过往的记忆涌现。悲伤难以言说。
“小主又说胡话了”采星笑着开口。
“是啊”糊涂之后便是长进。“中髻也是平常，梳云髻吧”人有了新的希望，自然也是新面貌，沈眉庄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用朱砂和象牙黄在额间画了梨形装扮点缀，显得格外出尘，相得益彰。
“呀，小主手可真巧，奴婢也是第一次瞧见呢。”采辰开口夸赞。
沈眉庄看着铜镜中的自已。又摸了摸自已额间的一点妆痕迹。感觉自已好像有些地方不太一样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小主妙思”采星也从未见过沈眉庄有过如此打扮。
“走吧”去晚了，叫人抓住把柄，获宠之前，还是得在这些事情仔细些。
寿康宫中，太后焚香礼佛。
竹息开口：“太后，这是延禧宫夏常在送来的手抄佛经”
“哦？哪个夏常在”太后双手合十，祷告心中所愿。
“包衣佐领之女夏冬春”
“原来是她，她可不像心静之人”太后看着送来的手抄本：“字迹工整，字体雅致，不是自小练字之人，是写不出来的。只是一点不好，这起笔落尾之处皆有笔韵，太像了”
“奴婢也觉得惊奇，这样的字，奴婢只见过两次，除了皇后之外，便只有那位了”
“竹息，你派人去将夏常在请来”
“是，太后”
景仁宫外，御花园中。合宫觐见结束，沈眉庄甄嬛安陵容三人结伴同行。
这一次沈眉庄并未让华妃抓到错处，只是夏冬春确是把华妃霉头踩完了而不自知。
“眉姐姐的装扮好雅清，看姐姐担得起神妃仙子四字”
“是啊，眉姐姐好气派”
“嘘”沈眉庄含笑示意小声些，不要叫旁人听了去。
夏冬春也被放了出来，看见安陵容和沈眉庄走在一起，心里便气不过，只是知晓自已在沈眉庄手上吃了两回亏，倒是没有直接发难，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安陵容：“哎呀，安答应真是好手段，县丞之女竟也能与我平起平坐，还认了两个家世显赫的姐姐，这换了旁人可是万万学不来这谄媚的，呵呵呵呵”
甄嬛一副直肠子，想替安陵容出头，被沈眉庄按下。
安陵容今日也是一改往日柔弱：“妹妹听说姐姐出身武家，世代骁勇，妹妹好深景仰”
“我家世代骁勇，为国尽忠，岂是你一介县丞可比”
见鱼儿咬钩，安陵容继续下饵“选秀那日冒犯姐姐纯属无心，妹妹后来回去日思夜想后悔不已，只是妹妹想姐姐出身武家，必定文武双全，果真姐姐如此骁勇，不失家门风范”
夏冬春没听出话里的揶揄，很是享受：“我家家训，向来如此”沈眉庄，甄嬛含笑不语。片刻，夏冬春也反应过来，抬手要打。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按了下来。
众人见华妃前来，自觉为华妃让开了一条道路。“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夏冬春被按着行礼，动弹不得，华妃开口：“江福海，放开她”
“华妃娘娘”华妃声势浩大而来，夏冬春也小了声气。
“秋来御花园风景如画，好好的景致却被人给打扰了”华妃不经意的抚着额边的发髻。
“安答应出言不逊，嫔妾只是想训诫一下，训诫一下”
“皇后与本宫都不在了吗？竟不知这后宫已是夏常在当家，要辛苦你来训诫宫嫔，本宫怕里承担不起这份辛苦”华妃开始发难，夏冬春隐隐感觉不安：“.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
夏冬春可能真谙了其名，沈眉庄暗中出手，这枚棋子至少活过了这个秋天，以后，看她自已造化吧。太后宫中的主息前来：“华妃娘娘安，各位小主安，太后有旨，请夏常在“干净”的去寿康宫问话”
华妃气急，太后常年不管后宫之事，今日怎会出手，随即想要留人：“夏氏以下犯上，目无王法，若是不加以惩戒立威，怕是难以服众，臣妾有协领六宫之权。这样的藐视宫规之人，臣妾今日若轻饶了她，只怕后宫中人，人人效仿，宫中再无皇后和臣妾的立足之地”
竹息姑姑开口：“太后体恤华妃娘娘，夏氏咎由自取，罚奉半年，半年时间，每日抄写一部佛经，直至期满。”
虽然不是自已想要的结果，但总归是让这不识好歹的贱人得到了教训：“起来吧，还不快谢过太后”
夏冬春不知太后在救她，迟钝答谢；“谢太后”
华妃气闷“夏氏咎由自取，你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回去闭门思过吧”说完便在颂芝和周宁海的哄慰下走开了。
甄嬛和安陵容面面相觑：“一丈红？”
“姑姑，一丈红是什么啊”夏冬春在去寿康宫的路上发话
“小主，一丈红是宫中刑罚，取两厚五尺长的木板，责打其腰部以下位置，直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糊为止”竹息看着夏冬春天真的样子，淡淡开口。
夏冬春听得害怕，有些颤巍巍的：“太后这是在救我。华妃当真如此蛮横，随意绞杀嫔妃”
“所以在这宫中要格外小心些”竹息温声提醒。
“姑姑救我”夏冬春害怕的跪下。
“小主别吃心，这半年有太后保着，先回太后宫里问话吧”竹息也是见怪不怪了。
待华妃走远后，三人缓缓起身，甄嬛开口：“想不到华妃权利如此之大，一句话，便可定人生死”
“是啊，眉姐姐，甄姐姐，咱们快走吧，当真是后怕”安陵容也是被今日的阵仗吓到了。
宫中争斗风波不断，现在有，将来也不会少：“嬛儿，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就此别过吧，早点回去，免得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甄嬛就是看见御花园的死尸才躲病半年的。
“眉姐姐你不害怕吗？”甄嬛感觉到沈眉庄似乎并未害怕。
“怕，只是害怕亦是无用。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你我三人之间，难保不会有人成为下一个夏氏，与其受制于人，不如自已先强大起来。也好过白白受辱”一切的不如意皆因自身的弱小，却又无能为力，所谓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要破开迷局，就要做那打破规则之人。
咸福宫
沈眉庄吩咐小厨房多准备了一份点心。“采月去取我的琴来。”
沈眉庄所弹奏的曲子乃是古曲高山流水，高山流水只是表象，从前能弹出心境上的契合，如今脱胎换骨，更多了些旷远孤寂的味道。
“小主要觅知音吗？莞常在今晚要来吗？”采星耳濡目染，颇通曲意。
“秋风落叶人寂寥，今晚会有贵客来访。不知帮她是对是错”
“夏常在饶是再愚蠢，也该知道是谁帮了他一把。小主莫要忧心，她若懂得进退，好歹也是个知恩图报的，她若没有分寸，倒也是不必拉拢了，这后宫才是她最大的冷宫”
“我倒不是烦心这些，拉拢夏氏，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有他在，宫中总是争斗不断”
“小主的意思，慎言吶”采月听得一阵慌张。
“我知道，大逆不道。”
“小主这话可莫要再说了，小主见过殿下也许就好了”采月不敢听下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主好像变了，变得更加端庄了，端庄的有些让人害怕。一时之间有那么一些错觉，自家小主也许更适合做皇后。
“奴婢不懂这些，小主想做什么，奴婢就替小主做，奴婢若做的不好，小主再指点一番，想必也能做过七七八八”采辰眼睛眯起一条缝，真心，真心是最要紧的，后宫中最难得的便是真心。
“我要鹬蚌相争，两败俱伤”这是沈眉庄入宫后要极力促成的第一件事。
“小主，夏常在求见”方宜进殿通传。
“请进来吧”沈眉庄端坐于案上，倒是不出所料。
夏冬春像是被泼了一整天的冷水，天气虽然炎热，人却像是掉入冰窖子似的，完全没有了之前嚣张的气焰。
“夏妹妹，这是怎么了。今晚的夜似乎很是萧索”沈眉庄拨弄着护甲。
“我，我。你，你为何要帮我”
“自然是见妹妹娇憨可爱，于心不忍”
“当真？”夏冬春眼睛瞪的老大，眼神怀疑，但是赞美之言，一向是很受用。
“妹妹从太后宫里过来，想必还没有用膳吧”
“太后训完话，天色就见黑了，眼下还没用过”夏冬春咽了咽口水，肚子干瘪瘪的。今日一番折腾，胆子都被吓破了，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我吩咐小厨房准备了一些吃食，山东的阿胶最是滋阴补气还有红枣山药膏”采月将食盒呈了上来，夏冬春看着打开的食盒，鲜红一片，瞬间被吓破了胆：“不了，天色已晚，我还是改日再来拜会”
“你可想清楚了，若不开口心中所求，日日都要担惊受怕，你既已前来，来时可曾想过这样狼狈的回去？”
夏冬春定了定心性，若不开口心中所求，只怕日日都要担惊受怕，长痛还是短痛，夏冬春分的清楚。
“我在家中向来是拘束惯了”
“这是在宫中”
“我父亲母亲都很疼我”
“这里疼你的是宫中的板子，稍有差池，还会丢了性命”
“我父亲是包衣左领，我想要的，都能得到”
“华妃哥哥是川陕总督，她想要的，也都能得到，包括你的命”
“你”
“我，济州协领之女，父亲不多不少，高你父亲一个品阶，我也不多不少，高你一个品阶。”
夏冬春知晓宫中不比家里，自已引以为傲的，别人眼里不过如此，只是经由别人口中说出，心中难免堵塞。此时此景，更觉悲凉。
沈眉庄开口：“你连开口求人都不会，看着你自取灭亡吗？”
“不，请梅贵人指条明路”夏冬春咬着嘴唇，眼神飘忽，她不知道自已在这宫中可以信任谁，只是对于沈眉庄，她出手救了自已，想必不会太坏。
“梅贵人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若我得以脱困，必有厚礼送给你”夏冬春想做宫中谢礼，只是依旧是毛毛躁躁的，做的不伦不类。
沈眉庄看在眼里，采星采辰却是发笑：“听闻入宫前夕，你给宫中教导礼仪的姑子很大的脸色。”
夏冬春不以为然：“奴才就是奴才，宫里的奴才也是奴才，只是教导礼仪，便以师自居，我心里自然是看不起这等下贱坯子的，凭她们也配？”看来夏冬春赶走了不止一个姑子，真是作死。
“那你可知华妃为何要杀你？”
“嫔妾愚钝”
“有些话，可能和你说不明白，我只问一句，你可愿意重新学习宫中礼仪”
“学这死人定的规矩做什么”
“不懂所以才要学。学了慢慢就懂了”沈眉庄耐心的回答。
“哦，那好吧”夏冬春不明所以
“你每日除了抄写佛经之外，剩余的时间来我咸福宫，我请若竹姑姑教导你，不可怠慢，不可逾矩。你的调皮可爱今后只对一人展露”
“谁？”
“皇上”
“皇上，那梅姐姐呢？”夏冬春心境解开了些，沈眉庄两次出手，心中难免亲近。
沈眉庄看向夏冬春天真活泼的眼神，一时之间有些失神。不知如何作答，这宫中少女时期的纯真眼神，大概也只有夏冬春才会有了。缘来缘去，不过是利益聚散。
“今后只对一人展露”
“不要，父亲，母亲，还有梅姐姐”夏冬春行事没有章法。
沈眉庄避不过：“这糕点用的是最新鲜的红枣做成的，小厨房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妹妹还是进点吧”
夏冬春感觉不妙，没有多逗留：“哎呀，我宫里还有好吃的，梅姐姐还是留着自已补吧”
待夏冬春走后，沈眉庄喝了口茶水，采月开口：“夏氏虽然愚蠢，确实在可爱”
“小主，你脸刚才好像红了”采辰注意着沈眉庄的表情变化。
阿胶虽好，不可贪多。
“但愿这次能有个好的结局”
“小主又说糊涂话了，这样的美味，夏常在无福消受，还是进我肚子里待着”采星吃了一口红枣山药膏
“你也是个不省心的”沈眉庄佯装嗔怪。
“当初老太爷把我捡回来的时候，就说我是个有福之人，虽然是奴籍，但是有幸遇见小主您啊。只是这宫中虽然看着气派，规矩也变得多了，倒不如以前在府中自在”采星又进了一口红枣糕，脸上有些红扑扑的。
“我只知道酒后吐真言，原来糕点也会醉人啊”采月嗤笑
“哎呀，采月姐”采星更加羞红了脸。沈眉庄用手帕绞了绞，稍稍遮掩了羞色。烛火映照着姣梨妆，醉红胭脂，难掩姿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