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前辈,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发现姜不凡悠悠醒转,叶无名连忙问候着。
姜不凡环顾四周,只见三人都已经被关在了军营搭建在地面上的牢狱之中,三面砖墙,只有一面是牢门,而昏倒的自已躺在用稻草席铺着的地上,姜云岚坐在了旁边,如今她听到了叶无名的问候声,也在摸索着向姜不凡这边爬来。
“爹,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姜云岚关切的问道。
“爹没事,岚儿放心~叶小哥,把我扶一下,我要坐起来。”
姜不凡虚弱地发出指示,叶无名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让他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就在这时,姜云岚也艰难地爬了过来,满脸都是担忧与关切之色。她轻轻地伏在父亲的怀中,仿佛找到了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
看着女儿如此依赖自已,姜不凡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过去。恍惚间,他又看到了妻子那熟悉的面容。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个场景,妻子看到从远方征战归来的自已,立刻放下手中正在缝制的针线活儿,像一只欢快的鸟儿般飞奔而来,一头扎进自已的怀抱。那时,妻子眼中饱含着久久难以平息的眷恋之情,那深情的目光至今仍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头。
然而,时光荏苒,妻子早已离他而去,撒手人寰。如今,怀中的女儿成为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为了能让女儿重见光明,让她在后半辈子里不再受到视力问题的困扰,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他毅然决然地舍弃了许多曾经追求的宏伟事业,同时也辜负了无数人对他的殷切期望。
但每当感受到怀中女儿对自已那份真挚的关怀和牵挂,以及身为父亲对子女那种深沉而无私的疼爱时,他便深知所有的付出与牺牲都是值得的。想到此处,姜不凡情不自禁地收紧双臂,将女儿紧紧拥入怀中,仿佛想要用自已全部的力量去守护自已最珍贵的宝贝。
“岚儿姑娘,姜前辈,其实有些话我一直都是很想问你们~”叶无名在了姜不凡的旁边说着话,姜不凡也看向了他。
“你是想问,我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大事的吧!”
听到姜不凡的回应,叶无名点了点头。
“实际上,在此之前,我内心一直存有疑问,好几次都差点开口询问。然而,每次话到嘴边时,我又不禁心生顾虑:万一知晓得过多,会不会因此给你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困扰甚至灾祸呢?所以,那些问题就被我硬生生地咽回了肚里。
时至今日,通过各种机缘巧合,我多多少少也算对事情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与观察,我深切地感受到,您和岚儿姑娘皆是心地善良之人。无论是尽心尽力地为岚儿姑娘医治眼睛,还是与姜前辈一同去完成某些重要之事,这其中所展现出的慈悲、正义以及勇气,无不让人钦佩万分。我也希望自已能够尽一份绵薄之力,为你们排忧解难。哪怕只是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能对你们有所帮助,那也是极好的。“
叶无名这番真挚而诚恳的话语传入耳中,姜不凡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欣慰之色。他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叶无名的肩膀,眼神中满是赞赏与鼓励。
“也罢,难得叶小哥有心,也难得这会终于有时间了,我们的事请,就要从岚儿还没有出生时讲起了。”
姜不凡出身寒门且年幼时身体瘦弱,父母将其送到洛州南侧的少林寺,习武健身的同时也能够减轻家庭的生活负担。然而当年满十五岁的姜不凡武艺学成归来时,却发现父母已然被入侵洛州的鞑古人所杀,为了给父母报仇,他毅然的选择了参军,而进入军营的第一年,他就结识到了同为洛州人的云海。
比起家境贫寒的姜不凡,云海则是受先人荫萌而进入的军营,其父亲早先是军队中的军师,后在对阵鞑古时的一场关键阻击战中,同主帅一起为国捐躯,为表彰其功绩,朝廷特例让其幼子只要考中秀才,即可进军营任职文书,云海也不负众望,以超越秀才的举人身份入军营,仍旧任职文书职位。
姜不凡和云海相识于抵抗鞑古入侵的战斗,面对鞑古军的夜袭,尽管有一身好武艺的姜不凡,成功的击杀了数十名鞑古军,但面对兵败如山倒的已方军队,姜不凡也只得且战且退。在退守的途中,他看到了身为几乎没有太多战斗力文职,快要被鞑古军追上并杀死的云海。
怀着能多挽救一条生命就多挽救一条生命的想法,姜不凡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帮助身处困境的云海摆脱了危机。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护送着云海,与大部队一同撤退回到了洛州城。
云海一家人为了表达对姜不凡救命之恩的深深感激之情,特意诚挚地邀请姜不凡前往云海家中享用丰盛的饭菜。就在那温馨的饭桌上,当着云海母亲慈祥的面容,两人决定结拜为异姓兄弟,从此情同手足。自那以后,每逢新春佳节之际,姜不凡总会按时来到云海家中共度欢乐时光。
在充满挑战和机遇的军营之中,姜不凡和云海更是成为了亲密无间、坚如磐石的好伙伴。云海凭借自已多年来对四书五经的深入研读以及在行军布阵方面积累的丰富知识,毫无保留地将这些宝贵经验传授给了姜不凡;而姜不凡也倾囊相授,把自已精湛绝伦的武艺技巧一一展示并教给了云海。就这样,他们一人擅长文韬,一人精通武略,相互补充,相得益彰。
在短短五六年的时间里,这两位配合默契的兄弟在战场上屡建奇功,声名远扬。经过一场又一场激烈战斗的洗礼,他们凭借着卓越的才能和无畏的勇气,成功晋升为统领之职,肩负起更重大的责任,继续为国家和人民的安宁奋勇拼搏。
“那~爹是如何认识到娘的呢?”听到姜不凡讲到此,姜云岚抬起头问着。
“那是一个元宵节~”姜不凡再次陷入了回忆中。
升任统领后,只要没有战事,姜不凡的每年的假期就能够有长达半个月之久,听云海的家人说洛州的元宵节十分的热闹,于是姜不凡刻意的将假期留给了元宵节的前后几天。
很快,元宵节到了,云海却不合时宜的被家人拉去了相亲,只得姜不凡一人在洛州街上闲逛,也确实如同云海家人所说,洛州的元宵节十分的美丽,尤其是这次元宵节恰逢早春时节,虽然未出正月但已然是大地回春的温暖,太阳还没下山,街道里就已经张罗起了各种造型且带着灯谜的灯笼了,百姓们早早的吃完晚饭,都来到了街道上看花灯、猜灯谜。
路边不时的有小孩拿着爆竹放烟花,还有打着灯笼互相碰撞玩的,搭配着街边小摊油炸烹煮的饭香味,浓浓的烟火气让姜不凡完全忘记了多年征战的疲惫,只想享受当下的美好。
不知不觉中,夜色悄然而至,洛州数以万计的华灯在黑夜中绽放,映衬出一片热闹非凡的烟火人间,远处有大户人家点燃了大号的烟花,在夜空中纷纷的炸响,绘制出形式各样的烟花样式,一时间姜不凡和路人一样都被这美景看的如此如醉。
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姜不凡正仰着头全神贯注地望向天空,压根没有留意到前方有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他心头一惊,赶忙回过神来,只见一个身影被自已撞倒在地。
姜不凡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边连声说着抱歉,一边伸出手想要将那人扶起来。待他看清眼前之人时,不由得愣住了——原来被他撞倒的竟是个戴着纱帘帽子的姑娘。
"对不起姑娘,真是太对不住了!您没事儿吧?" 姜不凡一脸愧疚之色,小心翼翼地将对方搀扶起身,眼神里满是关切和自责。
那姑娘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地说道:"不碍事的~"说完便有些紧张地伸手整理起头上的纱帘,同时弯下腰去捡拾掉落于地面的钱袋。就在这一刹那间,姜不凡不经意间瞥见了姑娘的双眼。
“紫色的?”姜云岚有些激动的问着姜不凡。“娘的眼睛也是紫色的?”
姜不凡点了点头说“我也很惊讶,但只是那么一瞬间,你娘整理好了纱帘后,匆匆的钻入了人群。”
突如其来的波折虽说并未对姜不凡造成重大影响,然而,命运的涟漪却已悄然荡漾开来。只见姜不凡凝视着那位女子离去的方向,目光略显呆滞,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一旁卖灯笼的大嫂见状,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小哥哟,你该不会是被她给迷住啦?"大嫂语重心长地说道。
姜不凡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满脸疑惑地看向大嫂,急切地问道:"大嫂,您认得这位女子吗?"
大嫂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压低声音回答道:"当然认识咯!那可是咱们这条胡同里赫赫有名的勾魂眼阿岚呀!听说但凡看过她那双眼睛的人,都没几个能活得长久呢!而且啊,有人传言说,她的爹娘也是因为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而丢了性命。所以啊,小哥,算你运气好,刚刚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要不然呐……啧啧啧……"说到此处,大嫂忍不住连连摇头,似乎对姜不凡逃过一劫感到庆幸不已。
大嫂这话说的引起了姜不凡的好奇心,征战沙场多年,他早对这些鬼怪之说嗤之以鼻,那都是为了愚弄一些心虚的人所用,实际上只有心虚的人,没有真实的鬼,但大嫂的这些话,也说的着实有意思,他倒是真想见见大嫂眼中这位“妖瞳”女子。
“还请问大嫂,既然那女子如此怪异,那她现在以何为生?住在何处?也以免后面再碰到她。”姜不凡继续问道。
“她啊,现在也就帮人缝补浆洗,上天有好生之德,也就是大家可怜她,给了她生计,她倒还好,每次出门都带着纱帘帽子。喏,她家就在那条巷子出去,左拐尽头再右拐走到尽头就是,你可千万别往那块闲逛哦。”大嫂边说话边指了指姜不凡身后的路。
感谢了大嫂的好意后,姜不凡还特意买了大嫂一只灯笼,点上灯笼后,继续向看花灯的方向走去。
天空似乎故意与人作对,就在姜不凡才刚离开不久,原本还只是阴沉沉的天色转眼间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这雨来得毫无征兆,就像是老天突然打翻了水盆一般,倾盆而下。
街上的行人顿时乱作一团,大家手忙脚乱地四处寻找地方能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方才还热闹非凡、充满欢声笑语的洛州街头,转瞬间就变得冷冷清清,只有那如烟似雾般的细雨在空中弥漫,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了一片朦胧之中。
然而,仍有一些人不愿就此放弃欣赏花灯的机会,他们或是站在屋檐下,或是撑起雨伞,继续驻足观望那些五颜六色、造型各异的花灯。但更多的人则选择了赶紧跑回家去,以免被雨水淋湿。
姜不凡自然也不例外,他急匆匆地寻找着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可是环顾四周,除了熙熙攘攘、同样在忙着躲雨的人群之外,根本看不到一家可供歇脚的客栈或酒馆。无奈之下,他只好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向前跑去,希望在前方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避雨之处。
也许是跑得太急,又或许是因为路面湿滑,姜不凡突然感觉到自已的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身体便失去了平衡。尽管他身怀武艺,但在这种情况下也是回天乏术,还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屁股蹲儿。
“谁乱扔的东西啊~嘶~”姜不凡揉着有点疼的屁股,拾起了那个让他摔跤的东西,竟然是一个钱袋,似乎是躲雨的人群挤掉的,他仔细观察着钱袋,里面只有六文钱,淡紫色的样式,应该是姑娘用的钱袋,在钱袋收口的位置,写着一个“岚”字。
还来不及思索,这雨越下越大了,临时避雨的人也不得不放弃赏灯的心思,开始往家回了,人群嘈杂外加雨势加大,姜不凡只得先将钱袋收起,先找躲雨的地方,后面再讲别的事吧!
也不知道究竟跑过了多少个街口,姜不凡只觉得自已的双腿都快不是自已的了。随着他一路狂奔,周围的人影逐渐变得稀少起来。雨幕如同一层厚重的帷幕,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其中。视线愈发模糊不清,但就在这时,恍恍惚惚间,姜不凡仿佛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座亭子。
那座亭子就像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给几乎已经全身半湿透的姜不凡带来了希望。他咬咬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亭子跑去。当终于踏入亭子的时候,姜不凡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缓缓放下手中刚刚买的灯笼,然后开始不停地用力甩动着身子,试图把身上那些还在不断流淌的雨水甩掉。接着又弯下腰,使劲儿地拧了拧已经被雨水浸湿的裤脚。
如此这般折腾了好一会儿之后,姜不凡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时,突然间,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猛地抬起头来,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这座亭子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紫色的粗布衣裳,双手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紧紧地攥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紧张。一条轻薄的纱帘被风吹得轻轻飘动着,透过那若隐若现的纱帘,可以瞥见一双神秘而迷人的紫色眸子。当这人看到姜不凡突然闯进来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似乎对这个陌生来客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是她?”听到此,姜云岚如同那个女子一样,双手紧张的握着姜不凡的手。
姜不凡同样的握着女儿的手,却用慈祥的眼光看着女儿说“是的,是她。”
“对不住姑娘,我没注意到你,是我失态了,抱歉!”姜不凡意识到自已刚才大力的甩动着雨水,恐怕早已甩到了姑娘身上,使得她不得不慢慢的向后退,半个身子都在亭外被雨水冲刷着,他只得再次连忙的道歉着。
“没事~是我叨扰您了,待雨小了,我就会先走。”女子依然半个后背在亭子外,没有进来的意思。
此后,亭子陷入了沉寂,姜不凡想要女子进来点,免得被雨水冲刷,但面对着女子没有进来的意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一时无话,突然想起那捡到的那个钱袋,连忙从怀里掏了出来。
借着姜不凡灯笼幽幽的烛光,女子发现了姜不凡手中的钱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姜不凡闻弦歌而知雅意“我在路中捡到了这个钱袋,看到钱袋上有个岚字,适才听说有一奇女子名为阿岚,出门也常戴纱帘,想必就是姑娘你吧~”
女子轻轻地点了点头,望着纱帘中若隐若现的紫色,姜不凡仿佛间有了一种将女子拥在怀中,倾其一生来照顾她的冲动。然而清规戒律骤然而至,他只得这样期待能够用目光多留下她一丝身影。而她也第一次连续两次遇到了同一个不会调戏自已、也不会视自已为怪胎的男子,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望着对方。
不知过去了多久,雨渐渐地小了,远处传来了呼唤姜不凡的声音,应该是担心姜不凡没有带伞而被阻隔在外的云海家人找了过来,女子如同突然醒来一般,连忙拿过姜不凡手中的钱袋,头也不回的冲入了雨幕中。
“已知姑娘芳名,他日必将登门拜访。”对着女子的身影,姜不凡大声的呼唤着。
“自从这次元宵节后,我的心里仿佛长出了什么东西,军营弟兄们都说怎么突然变得婆婆妈妈的了”说道此,姜不凡还苦笑了下,而姜云岚早已潸然泪下。
“回到军营,还没来得及休息,鞑古军再次入侵,我们抵抗了半年,总算是将其击退了,而我从军营出来后,仔细回忆着那个大嫂说的地方,寻路找去,那里却早已是荒废的院子了,我也问了周边的邻居,皆说因为洗坏了一件衣服,那女子被人拉去卖了身。”姜不凡接着回忆道。
在繁华热闹的洛州城,酒楼、客栈以及那充满暧昧氛围的妓院比比皆是。凭借着云海家族庞大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姜不凡不辞辛劳地将整个洛州城翻了个底朝天,但始终未能寻得那位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
面对如此令人沮丧的结果,姜不凡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与失落之中。在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里,他每日借酒消愁,常常将自已灌得酩酊大醉,试图用酒精来麻痹那颗因失去爱情而破碎的心,以此慰藉那段已然断裂的“情缘丝线”。
时光荏苒,转眼间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冬至时节。这一天,洛州知府盛情相邀,身为军方代表的姜不凡和云海欣然赴约,一同参加知府大人精心筹备的冬至盛宴。酒宴之上,觥筹交错,宾主之间谈笑风生,气氛热烈非凡。然而,尽管周围一片欢乐祥和,可姜不凡心中的那个疙瘩却始终未曾解开。没过多久,心情烦闷的他便已醉了。
晕晕乎乎的姜不凡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宴大厅,来到院子里想要呕吐一番。就在此时,在朦胧的灯光下,他隐约看到正在服侍自已吐酒的丫鬟竟然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不仅如此,当他抬起头时,发现给知府大人倒酒的也同样是她,就连此刻正穿梭于酒席间忙着上菜的身影依旧是她!
刹那间,所有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种失去心中至宝的痛楚再次袭来,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痛着他的心房。姜不凡再也无法抑制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以为是自已没有服侍好的丫鬟连忙向姜不凡道着歉,姜不凡挥挥手表示自已没事,突然一句“叨扰您了”传入到了他的耳中,这声音,好熟悉。
姜不凡一度怀疑自已听错了,但服侍自已的丫鬟已然离开了,身边没有其他人,那会是谁?是她吗?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凭着自已听到声音的方向找了过去,屋里云海看到姜不凡如此这般,以为他要发酒疯,连忙过去搀扶着,然而姜不凡不停的将搀扶着他的云海甩开,发疯似的找着每个房间。
“阿岚,是你吗?阿岚,你在哪?你在哪?”
跟着姜不凡身后的云海,看着姜不凡哭泣着寻找的样子,也不由得叹了声气,任由他不停的翻找着每个房间,把知府里的每个下人都吓了一大跳。
眼看着即将要丑态百出,毕竟已方可是在军营之人,得顾及整个军营的形象啊!心急如焚的云海赶忙伸手拉住一旁的管家,压低嗓音焦急地问道:“府里究竟有没有一个叫做‘阿岚’的女子?快告诉我实情!”然而,令他大失所望的是,管家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
看着眼前仍不肯罢休、执意要继续寻找那神秘女子的姜不凡,云海实在是于心不忍,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用力将姜不凡硬生生地往回拽。而此时的姜不凡情绪异常激动,他一边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云海的束缚,一边不停地向着云海大声解释道:“不可能会错的,我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的声音,那个声音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也清清楚楚地记得她那双紫色眼睛,云兄,我敢肯定她就在这里面。”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仿佛是某个丫鬟在轻声呢喃:“紫色的眼睛?难道……是她?”虽然声音很小,但却恰好被周围的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大家纷纷转过头去,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那个说话的丫鬟身上,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是谁?她在哪里?快说!”一时间,现场气氛变得紧张而又充满期待。
浆洗房内,光线昏暗且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洗涤剂和湿衣服混合的气味。一名身形瘦弱的女子正费力地弯下腰,紧紧抱住堆放在屋外那如山般高的待浆洗衣服,缓缓移步向屋内走去。每一步都显得如此沉重,仿佛她背负的不仅仅是这些衣物,还有生活的重担。
将怀中的衣服放置妥当后,她又转身抱起已经洗净的一摞衣服,步履蹒跚地走向门口。她日复一日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那双原本娇嫩纤细的手,如今因长期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而变得粗糙不堪,指尖甚至已经开始溃烂。然而,与生俱来的坚韧性格却支撑着她默默忍受着这一切苦痛。
尽管每日与脏污的衣物打交道,她始终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心。对于每一个前来取衣物的人,她都会报以温和友善的微笑,并轻声说一句:“叨扰了~”这种真诚的态度让人感到无比亲切。
今日正值冬至,寒冬的气息愈发浓烈。天空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能够穿透云层照进这间浆洗房。女子依旧如往常一样在屋内忙碌不停,寒冷的气温令她不时停下手中的活计,对着冻得红肿发胀的双手轻轻呵气,试图以此获取片刻的温暖。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门口。女子心头微微一惊,随即恢复平静,柔声说道:“您好,把衣服放在门口就行了,明天上午就可以来取的。”她深知不方便与人直接相见,只能请对方将衣物先行放置于门外,待人离开之后,自已再出门将其取回屋内继续清洗。
然而这个人,竟出乎意料地没有转身离去,反而稳稳站立原地,缓声说道:“已知姑娘芳名,今日特来拜访。”他的话音刚落,仿佛一道惊雷划破寂静长空,直直劈入女子心间。只见她原本忙碌不停的双手,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缓缓地、慢慢地停顿下来。
一时间,女子的思绪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瞬间被拉回到了那个记忆深处的元宵节。那天,隔着朦胧雨幕,她清晰无比地听到了那句话——“已知姑娘芳名,他日必将登门拜访。”
或许从一开始,她便不该对这句话抱有任何期待,因为自已是他人眼中的异类之人,能够生活下去已是不易,还能有什么能够期待的。但不知为何,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却偏偏在那一刻泛起了丝丝涟漪,不由自主地上了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月转瞬即逝,紧接着又是三个月匆匆溜走,而后便是半年光阴荏苒飞逝。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世事变幻无常,发生了太多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生活中的琐碎与磨难,犹如狂风骤雨般不断侵袭着她身心。
可即便如此,那份最初的期待依然如同深埋地下的一颗种子,顽强地蛰伏在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每当她感到身心俱疲、无力支撑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下雨的元宵节,想起那句曾经让她心动不已的话语。
于是,她会默默地来到这片心田,轻轻地为那颗尚未发芽的种子浇上一点水,悉心呵护,只为能让那份尚未破土而出的情种得以继续存活下去。哪怕明知希望渺茫,她也始终不愿轻易放弃。
就在此时,那颗被深埋已久的种子,经历了漫长时光的孕育与等待,终于迎来了破壳而出的时刻!一句“已知姑娘芳名,今日特来拜访”宛如娇嫩的新芽,带着满满的生机与活力,在她那满含泪水的心田里悄然萌动、生长。
只见那有着一双神秘而迷人的紫色眸子的女子,缓缓地从灯光昏暗的房间里踱步而出。这一次,她竟未像往常那般戴着那顶遮掩面容的纱帘帽子,就这般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站在门口的姜不凡,目光直直地凝视着那双如梦似幻的紫色眼眸,其中饱含着无尽的思念与寻觅之苦,仿佛在诉说着:“你让我找得好苦啊!”这一刻,所有的世俗规矩、清规戒律都被他抛诸脑后,他不顾一切地伸出双臂,紧紧地将眼前的女子拥入怀中。
而那双美丽动人的紫色眸子,在此刻也轻轻地合上了,不再有任何的躲闪与抗拒。任那滚烫的泪水肆意流淌,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而下,浸湿了她的面庞,也打湿了姜不凡宽厚坚实的肩膀……
“真的太不容易了~”叶无名说着话,吸溜着伴随着泪水而出的鼻涕。“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是啊,不久之后,我和她就成了亲,在之后就有了岚儿,竟然没想到,岚儿像极了她娘,都是紫色的眼睛。”姜不凡轻轻地擦去脸上的泪水说道。
云海和姜不凡的关系甚是密切,因此姜不凡借其姓,又加上妻子的“岚”字,给女儿取名为“姜云岚”,比起姜不凡的家国天下情怀,云海更倾向于男子汉志在四方要做一番大事业,他觉得成婚只会束缚他,因此没有选择成家,而是收养了同族的一个七岁女孩,将自已的所学尽心传授给了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够跟自已联手做一番大事业。
“这个女孩,就是云姐姐吧!”姜云岚问道,姜不凡点了点头。
成亲之后的姜不凡和云海一直在军营随着部队征战沙场,但越来越发现,每次鞑古入侵时,军队才想起来要抵抗,一旦鞑古军退去,军队只管自已捞钱捞地,根本不管贫苦百姓的生活,这让二人有了离开军队的想法。
真正让姜不凡和云海下定决心的,却源于姜不凡的家门惨变。
素雪初逢离者归,匣衣敛落帷,看着刚刚回来要和自已一起过元宵的丈夫,阿岚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扑入了姜不凡的怀中,床边,是刚满两岁已然睡着的姜云岚。望着至爱和至亲,姜不凡幸福的搂着妻子,还给她展示了带回来的好吃的。
元宵节的夜晚,姜不凡怀中抱着姜云岚,和妻子一起行走在满是花灯的街道上,当初姜不凡从知府中将一名紫色眼睛女子带回的故事已经人尽皆知,好心的知府不仅成全了二人的美事,还布告全城来为阿岚的眼睛正名,如今不带纱帘帽子,阿岚也可以在街上走动了。
远处不时的燃放着烟花,旁边的小摊摆着各种各样的货物,人群嘈杂间,姜云岚竟然睡得沉沉的,看着女儿可爱的样子,姜不凡轻轻地用脸蛋触碰着女儿。
“你那胡渣子,别把她给扎醒了,来,尝尝这个~”阿岚笑眯眯的喂给了姜不凡一个芝麻团子,没注意团子有点热,把刚刚还一脸幸福的姜不凡烫的突然有点鼻歪眼斜的,惹得阿岚不住的咯咯的笑着,提醒姜不凡烫就先吐出来。
阿岚搀着丈夫一同走向了花灯巷的最深处,那里有这季元宵最美的花灯纸人,斑驳阑珊的光影下,映射着一家人的快乐景象。
“任谁也不知道,那是我和她的最后一个元宵。”姜不凡说到此,深深地叹了口气。
元宵后的一个月,鞑古再次入侵,幸得姜不凡和云海早有筹谋,鞑古军中了埋伏死伤无数,这二人深知这是一举击破鞑古的好时机,不顾朝廷不予追击的命令,联手多位统领一同追击鞑古军,结果连战连胜,一直杀到鞑古军的地盘。
由于鞑古主力连战连败士气低迷,姜不凡和云海连番上书请求派大军一举歼灭鞑古势力,然而朝廷中求和派占了上风,并且秘密要求与二人联手的多名统领立刻归营,见鞑古军已然成颓势,那些统领也都不愿太费心力,纷纷回到驻地,只留下姜不凡和云海的部队成为孤军。
鞑古虽然主力大伤,但消灭一只孤军的实力尚存,将姜不凡和云海的部队团团围住,二人见大势已去,只得边战边退,一路冲破鞑古军的围追堵截,浴血奋战数十日后,带着仅剩下的十几人,回到了已方的势力范围。
不久之后,朝廷的追责下来了,二人先前的大胜不提,只讲后面的大败,按照军法,二人皆被削职为民,处罚的军令下达后,二人只得回到了洛州的家中。
祸不单行,当姜不凡回到家中后,却发现早已空无一人,这让姜不凡颇为担心,连忙向邻居寻访,但他们似乎都知道姜不凡发生了什么,全都缄口不言,直到小云岫出现在了他家中,他才得知姜云岚在云府,而得知云海深陷敌军包围迟迟未归后,云海的母亲也因为担忧过度而去世了。
来到云府,姜不凡见到了不停哇哇大哭的女儿,一边哄着女儿,一边问着小云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小云岫这才道出了实情。
自那姜不凡与云海违抗军令、擅自出兵追击鞑古军之后,朝廷内部对于他们二人的行径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和激烈的争论。各方势力纷纷表态,观点各异。
而这其中,新上任的洛州知府乃是个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之人。他敏锐地察觉到朝中议和派占据上风,为了讨好这些人以谋取自身利益,便将矛头对准了姜家和云家。
云家家族产业庞大,根基深厚,短时间内还能够抵御住来自这位知府的刁难。然而,相比之下,姜家家底颇为薄弱,很快就在这场风波中陷入了困境。
起初,知府先是责令阿岚撰写关于其夫是否通敌的详细说明文书。紧接着,他又巧立名目,要求阿岚缴纳一笔数额不菲的“未通敌保证金”。可怜的阿岚疲于应对这些无理要求,心力交瘁。
与此同时,远在边疆战场之上的姜不凡和云海正率领着为数不多的兵力且战且退,顽强地与敌军周旋。然而,在这艰难时刻,城中却突然传出谣言,声称姜不凡已然向鞑古投降。此消息一经传播,瞬间引起轩然大波。更有甚者,那位知府竟逼迫阿岚作为家属代表,戴着枷锁在街头游行示众,受尽屈辱。
“阿岚姨娘本就是个身子柔弱之人,自从诞下岚儿妹妹之后,身体状况恢复得极为缓慢且不理想。若只是单纯地需要钱财,云府倒也能够设法拿出一些来帮助她们母女二人。可这日复一日、没完没了的精神折磨,终是让阿岚姨娘不堪重负,病倒在了床上。”
小云岫向姜不凡讲述完这些事情后,姜不凡不禁感到一阵欣慰。虽说小云岫年岁尚小,但处理起事情来却是井井有条、颇有章法。然而与此同时,一想到自已竟给自已心爱的妻子带来如此多的痛苦与磨难,他的内心便被深深的愧疚所填满。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岚的病情愈发严重起来。心急如焚的小云岫本打算将阿岚接到云府,请名医为其诊治,并亲自照料。但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就在此时,朝廷突然开始追查姜不凡与云海的罪责。
那知府大人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封锁了姜家和云家。小云岫纵然绞尽脑汁、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踏出家门半步,只能无可奈何地隔着门缝,眼睁睁地望着阿岚的病情日益恶化,最终渐渐陷入了病入膏肓的绝境之中。
随着二人被削职为民的消息传来,两家终于解封了,小云岫第一时间赶到了姜家,但一切都晚了,已经瘦如枯骨的阿岚回天乏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仅剩一丝气息的姜云岚托付给了小云岫后,这个命运多舛的善良女子,如同紫色流星划过夜空一般,溘然长逝,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只可惜至死,她都没有等来她心爱的丈夫。
小云岫连忙派人将姜云岚送回云府诊治后,想到听过的阿岚和姜不凡的故事,她在姜宅大哭了一场。送入云府的姜云岚,经过大夫几天的抢救后,总算是活了下来,但由于长期的虚弱,姜云岚的眼睛失明了。
因为完全不清楚姜不凡与云海究竟会在何时返回,小云岫大哭一场后,便替姜家处理起后续事宜,将阿岚的遗体收敛后,然后亲自将其埋葬在当初阿岚和姜不凡邂逅的那个亭子的附近。如此一来,阿岚可以每天都能望见那个承载着她无数梦想的、她短暂一生最美时光的起始之处。
当姜不凡听完小云岫讲述这整个过程之后,早已泪流满面,他不停地向小云岫表达着自已的感激之情,口中喃喃道:“谢谢……谢谢你!”随后,他缓缓地移步至云府的正堂。一踏入正厅,他便瞧见了跪在地上的云海。此时的云海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表情地为逝去的母亲烧着纸钱。在这一瞬间,他们二人心中不仅被无尽的痛苦所淹没,更充斥着熊熊燃烧的仇恨之火。
“后来我来到了你娘的坟墓前,呆呆地凝视着那块冰冷的墓碑,又转头望向那个见证过我和她初次相逢的亭子。就这样,我不吃不喝,整整哭了三天三夜。就在我几近崩溃的时候,云海找到了我,并告诉我说他已经成功地将那个可恶的知府引诱了出来,现在正是我们为你娘报仇雪恨的绝佳时机。”说到这里,姜不凡抬手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水,看向面前的姜云岚。
“然后呢?姜前辈杀了那个知府?”叶无名也擦了擦眼泪,接着问。
姜不凡继续说道“杀了,我把他的尸体扔到了埋鞑古军尸体的地方,让他们好好看看我们的战绩,对于他们这些狗官,我和云海一样痛恨,所以,我们就联系了之前在军中对于朝廷做出种种错误决策不满的弟兄,来到了这个地方,既然他们搞不定鞑古,那就让我们来证明给他们看。同时,云海将一半家产放到了富庶的江州,亲自去那里经营产业,为了隐藏实力,就把云岫和岚儿放在了我家里生活,直到云海将江州的产业搭理的有声色而且云岫也长大了,这才将云岫接了过去。”
“原来云姐姐就是那个时候到的江州啊~”姜云岚也明白了。
“由于云海常年在江州经营,不在军营,所以大家都推举我为统领,接着,我们在各个地方都设置了自已的联络点和势力,目的就是时机成熟时,推翻这个只想议和的朝廷,建立一个不会有百姓被欺压的世界。之后,就是有一天,云海告诉我,他在南方听说了一个方子,可以治好岚儿的眼睛,加上鞑古军当初被我们击溃的元气大伤,一直没有进攻的动作,我就带了岚儿到南方来找寻求治疗眼睛的办法。”
姜不凡讲到此,叶无名对直到现在发生的一切豁然开朗,现如今看来云海对于称王称霸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连同姜不凡这样的至交都已然不顾。
“唉,如若按照云海这样发展下去,又免不得要生灵涂炭啊~”叶无名叹了口气。
此时姜不凡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为了女儿的眼睛,为了眼下云州的百姓,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了,他只得将女儿拥在怀中,漠然的看着远处。
“喂,该吃饭了~”是守卫来了,不知不觉间,听姜不凡讲完这些故事后,已然是入夜了,守卫把三碗饭放在了地上,招呼着牢房里的仨人。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守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然捂着喷血的脖子倒下了。
“还没死吧,没死快点跟我走~”一个熟悉的影子,一股熟悉的酒味,是成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