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去四下转了转，”
顾星雾不准备扯谎，“除了我们进城时看到的那些，还有很多人在为了吃食发愁，观音土和树皮还是其次，甚至有吃人的……”
说出这话时，顾星雾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倒是的确曾经读到过许多有关吃人的论述，可到底是没有亲眼所见，冲击力之大，委实需要多给她些时间来消化。
“嗯，我也差点被抢。”
好一会儿，虞景闵才淡淡附和了一句，“全城百姓都落得如此田地，不是天灾便是人祸。”
与顾星雾不同，虞景闵终究还是想得深远一些。
可事实上，他也更倾向于是前者，只是这中间还有许多未知，需要他们尽快养足了精神去探究。
“今天到此为止，明日我们分头行动，再探个究竟。”
虞景闵淡声道。
他不曾劝慰一句，可那平淡的语调却始终潜藏着些不同寻常的能力，确实让顾星雾不自觉沉静下来，暂时抛开了脑子里那些繁杂的思绪。
事实上，仅凭着现如今这点发现，全然不可能让他们找到突破的机会，一切还是得往后看。
哪怕是如今顾星雾和虞景闵的猜测，也全然做不得准。
毕竟，他们分明没有能够找到可以佐证他们猜想的切实证据，失掉了这些，一切便都是空的。
顾星雾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无非是有虞景闵在身边的时候，她大抵可以不自觉放松精神，名正言顺的选择摸鱼放空而已。
要知道，在这些方面，虞大人可是专业的。
“也只能这样了……”
尽管对虞景闵寄予厚望，可顾星雾却也不敢过分乐观，现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挑战，远比想象中要艰难地多。
尤其是倏然听说虞景闵寻找食物的路上被人围追堵截时，顾星雾踌躇了好一会儿，一时有些不敢下口。
倘若他们如今当真就是置身在一座空城，而大多数人因找不到吃的已然近乎癫狂，顾星雾显然无法想象，一旦他们二人落入了那些人手里，会是个如何下场。
单是想想，都让她不自觉心底生寒。
虞景闵不是没有察觉到顾星雾的不安，但这一回，他倒是没有再劝。
早些看清楚眼前的现状，于他们而言，算不得什么坏事。
该说他先前冷不防听顾星雾说自已不在的时候，她兀自打探过周遭时，本就提在半空的心便愈发忐忑。
亏的是如今顾星雾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已跟前，否则的话，虞景闵也无法预料自已会做出什么来。
如若不然，他也不至于故意夸大其词，好让顾星雾深刻的记住，如今他们每走一步都必须要小心谨慎，不可莽撞。
“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对上顾星雾那惊慌失措的模样，虞景闵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怅然应道。
末了，他还一本正经地追问了一句，“实在不行，我们还能共同进退。”
这是虞景闵留给他与顾星雾最后的退路，同进同出，共同面对。
可让虞景闵没有想到的是，顾星雾几乎是当即就否决了这个建议，“不行，非要这么处置的话，咱们的效率可就大大受限了。”
这一句，顾星雾说的再笃定不过。
虞景闵心知她大抵已经有了决断，便再没多言。
次日，两人提前规划当日路线时，虞景闵照例是将顾星雾先前已经走访过的那个片区交到了她的手里，至于他自已，依旧是毫无怨言的肩负着寻找吃食的巨大压力。
“无论发现什么,都记得等我回来。”
临分别前，听着虞景闵不放心的叮嘱，顾星雾不由有些恍惚。
她没绷住，倏然笑出声来。
在虞景闵不无错愕的眼神中，一字一顿地道，“你刚刚那样说话的时候，我还以为站在我面前的，是我娘。”
顾星雾记得，在她尚未离家之时，她娘总也会像是这样，三令五申般的叮嘱重复，生怕顾星雾记不住。
可虞景闵显然没有想到顾星雾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神。
偏偏顾星雾看见他这副模样，还有义正言辞地解释，“几个月前，你应该也见识过的。”
被她这么一提醒，虞景闵到底是回想起来，上一回他被沈母追着，接连不知拜托了多少次，要他务必照应好顾星雾。
那时的虞景闵并不知道他们将会遭遇些什么,他只是毫不犹豫地应了。
毕竟保护顾星雾本就是他无可推卸的责任。
然而，再想起他们昨日经受的种种，虞景闵生平第一次觉得脸有些疼。
虽说顾星雾从未曾抱怨过，可单是让虞景闵自已来断，一切委实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至少，虞景闵不敢斩钉截铁地说，他已经尽了全力。
早在听顾星雾回忆白日里的遭遇时，虞景闵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唯一庆幸是，顾星雾并未出意外，否则一切定然不可能是如今这般模样。
“那你会照做吗?”
虞景闵凝神看了顾星雾好一会儿，才冷不防反问。
明明前一刻顾星雾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只转瞬的功夫却即刻陷入了沉思。
的确，依照顾星雾的心思，她显然是试图挑战极限的，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她会不遗余力地去做。
可这样做的代价，必然是要牺牲，哪怕只是部分的安全。
顾星雾心知虞景闵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所以她根本就没打算实话实说。
左右他们无可避免要分头行动，倒时虞景闵鞭长莫及，纵然是有心想要训诫，也不过徒劳。
这便是顾星雾的算盘，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虞景闵却是先一步，状若不经意的反问了。
大抵是因为全无预料，顾星雾当下的反应是下意识的，全无遮掩。
虞景闵只是扫了一眼，心底了然。
可他终究没有断然制止，既是相信顾星雾不可能轻易改变自已的决定，也是在赌。
虞景闵赌的是，顾星雾不会做无准备之事。
她未必听话，但一定谨慎。
活着离开，这是他们每一次进入九厄当铺就不曾改换过的信念，纵然艰难，却也一定会竭尽全力。
他是如此，顾星雾也是。
“小心点。”
虞景闵又重复了一次，也没管顾星雾是何反应便先一步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