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良沉吟片刻,经过刚才的心理较量,他自已也有些乏了。
于是,缓缓开口道:“既然刘副镇长和大家都觉得需要休息,那我们就休息十分钟。”
他半眯着眼睛,声音冰冷,“十分钟后,我们继续讨论第二个议题。”
黄良抬起手腕,手腕上的浪琴表在灯光下闪过一道亮光。
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随即补充道:“现在是十点整,十点十分准时开会。”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一阵窸窣的声响。
委员们纷纷起身,有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有的若有所思,有的脸色憋成猪肝色,直接跑出了会议室。
张本明和高盛天紧随着黄良,两人跟在黄良身后,目光严肃,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
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了,唯有镇委书记陆遇川依旧坐在位置上,手中的香烟忽明忽暗,偶尔手指一弹,火星子就飞了出去。
他的眼神深邃,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这时,副镇长刘德凯见人都走完了,悄悄走到他身边,又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便低声在陆遇川耳边耳语起来。
陆遇川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沉声问道:“刘镇,你的消息真是神通广大,连这事你都懂?”
刘德凯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说:“书记,天机不可泄露,反正我是从内部得到的消息,这事儿得暂时保密,等下开会,你留意我的眼色。”
十分钟时间,弹指而过,委员们各自解决了私事,重新回到会议室,神情严肃地坐回原位,等待着会议的继续。
待各位委员落座,会议主持张本明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像往常一样,缓缓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黄良的脸上。
黄良微微点头默许,张本明习惯性咳嗽两声,宣布下一个议题。
“第二个议程,关于处理综治办主任岑必豪喝酒殴打辱骂镇领导的事。”
张本明将事情的经过加以渲染地叙述了一遍,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对岑必豪的愤怒。
黄良镇长待张本明发言完毕,缓缓开口,义正言辞:“岑必豪中午饮酒,非但不认错,反而跑到镇政府发酒疯,公然辱骂并殴打镇领导,行为恶劣之极。”
“此事我已上报县领导,并得到批示,决定相关规定,给予岑必豪同志严厉的处分,望各位秉持客观公正的原则,畅所欲言,发表意见,提出处理建议。”
黄良结束发言后,副镇长刘德凯颇为意味深长地朝书记陆遇川投去一眼,嘴角微微扬起。
黄良见陆遇川沉默不语,便非常和善地笑着说道:“陆书记,你是镇里第一把手,理应带头发表意见。”
然而嘴上笑嘻嘻,心里却在得意:陆遇川你个混账玩意,你喝酒的事我没有证据,我就从岑必豪身上下手,那是你的人,我看你怎么应对。
以往的会议上,陆遇川一般都在最后一个压轴发言,总结陈词。
今天黄良却让陆遇川先说话,大家都有点不自在,都在猜测他的用意。
刘德凯素知黄良的行事作风,看到这个安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心想:都说黄良是个老狐狸,照此看果然不错,这种故意刁难人的做法,确实不地道,损起人来他第二,没人敢第一。
这镇政府中的人,各怀心思,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暗流涌动。
人心之复杂,犹如那桃花潭水深千尺,让人难以捉摸。
休会期间,刘德凯给陆遇川说的悄悄话,让陆遇川稳坐钓鱼台。
他知道,黄良就是借岑必豪的事,来敲打他。这使得他更小心翼翼地应对,以免一步错,步步错。
陆遇川轻笑一声,从容不迫,语气平和,却暗藏机锋:
“事情怎么样,黄镇长和张副书记已经有了亲身经历,无疑为我们提供了处理岑必豪的重要依据。”
他扫了一眼黄良,只见黄良面无表情,陆遇川接着说道:
“我觉得,二位领导对此事已有深思熟虑的决定,我在此表明我的立场,我完全支持黄镇长的决定,并期待听到你对此事的处理意见。”
陆遇川的话语看似在示弱,实则在试探黄良的反应,同时也是在打黄良与张本明的脸,两个人打一个岑必豪,居然还有脸说是被岑必豪给打了。
且不管谁打谁,这事一传出去,就低了名头。
他心中暗自冷笑: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黄良听到陆遇川的话,心中一阵悸动。
这陆遇川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万万没想到陆遇川会如此巧妙地将球踢回,。
黄良一时间不知所措,眉头紧锁,心中盘算着如何回应。
如果仅仅对岑必豪给予一个警告处分,这会让人觉得我有所顾虑,似乎在说谎。
但如果处理得太重,又担心副县长袁呈序会不高兴。
毕竟他们有过闭门磋商的。
正在黄良进退两难的时候,他瞥了一眼张本明,张本明立刻怒气冲冲道:“我是受害人,我来说明情况……”
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就是这样,岑必豪公然违纪,攻击领导的事实确凿,这种人无法无天,我认为应当把他开除领导干部的队伍,不然无法平息众怒。”
张本明这么一跳出来,让黄良心中一喜。
这番话,黄良不方便说,由张本明来说再合适不过了,这正是黄良所期待的结果。
也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戏码,黄良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副得逞的笑容,现在就看你陆遇川如何应对了。
黄良在心中反复盘算着,若是陆遇川胆敢为了岑必豪跟他起争执,那他拿出杀手锏,那毫不犹豫地将这场纷争升级到县一级,让县领导处理这个事。
哼,就算我要准备退休了,我也要把你陆遇川扒一层皮。
我要让你陆遇川在下属面前彻底威风扫地,让众人看看,连自已人都护不住,以后谁还会忠心耿耿地跟着他。
黄良的决心和手段,这一点陆遇川比任何人都清楚。
虽然他有时会显得冲动,但在关键时刻,他的决策总是经过深思熟虑。
黄良不认为陆遇川不会权衡利弊。
倘若陆遇川服软,放下身段来求他网开一面,那他黄良就把准备过河的卒子,按捺不动。
然后顺水推舟,按照袁副县长的提议,轻描淡写给岑必豪一个小小的警告处分。
这本来就是他黄良计划中的事,开除岑必豪那是扯虎皮拉大旗,吓唬陆遇川的。
而他黄良的威信依旧会坚如磐石,牢不可破,同时还能从陆遇川那里收获一个大大的人情。
一举两得,妙不可言。
有了这份人情,陆遇川可就由他拿捏了。
想了这许多,黄良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他在心里暗暗得意。
黄良这么做,其实还有另一层深意。
“我倒要看看,在这件事情上,哪些人真心向明月,哪些人假意照沟渠,还有哪些人是墙头草,两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