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缺失的记忆,重新将李黄轩的大脑填满。
他坐在地板上,发出凄厉的哀嚎。
强烈的痛苦,刺激着他的神经。
脑海中不断回闪的,是林夕梦满脸血污下,那不舍的眼神。
“儿子,你怎么了?”
范玲听到喊声,推开房门,紧紧将李黄轩抱在怀里,眼泪喷薄而出。
身为母亲,最能体会儿子的苦痛。
“妈,是我让她坐窗边的,是我害死了她,如果坐在窗边的人是我,死的人就是我……”
李黄轩放声哭喊,悲伤到快要窒息。
他的耳畔,仿佛又听到林夕梦悦耳的嗓音。
“让我坐窗边吧,可以晒太阳。”
“让我坐窗边吧,可以看星星。”
这是三个星期前,他们重游吕翁山时,林夕梦说过的话。
哪怕重来一次,你依然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帮我抵挡未知的灾祸吗?
为什么你要这么傻?
范玲抚着李黄轩的后背,悲戚地说着安慰的话。
“儿子,这不怪你,你不要自责。”
“不是你害死的她,是你们的命运太苦。”
“你会忘记她,是因为你太爱她,她不会怪你。”
……
李天云站在门边,快五十岁的男人了,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三年前,他从张川等人口中,得知了李黄轩和林夕梦的故事,也见过林夕梦的父母。
那是一对很有涵养的中年夫妻,却在痛失爱女的极端悲痛中,不断对他苛责和谩骂。
我的女儿没了,你的儿子凭什么活下来?
这三年来,本该由李黄轩承受的痛苦,被他身边的人平摊下来。
父母小心翼翼藏好关于林夕梦的一切物品,不敢催他谈恋爱,生怕让他回忆起曾经。
雷平、卓云飞和张川,不敢说错一句话,甚至不敢提“梦”这个字。
李黄轩便以母胎单身自诩,又平静地度过了三年。
直到一个月前,房东张大爷给他带来一位新室友。
医生早就说过,选择性失忆绝大多数都是暂时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失去的记忆,终将会重新出现在脑海中。
林夕梦的再度出现,只是一副催化剂。
“黄轩,先吃饭吧!”李天云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范玲拉着李黄轩的手,把他带到客厅。
李黄轩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任由母亲牵引。
餐桌上,饭菜的香味飘过来。
雪白的大米饭上,点缀着些许黄澄澄的小米。
就像高岭雪山,洒下了太阳的金光。
望着那小米,李黄轩惊骇莫名。
梦梦,你是怎么回来的?
这一个月究竟是现实,还是黄粱一梦?
“爸,车钥匙给我,来不及了,快来不及了。”李黄轩突然大喊。
“儿子,先吃饭呀!”李天云只当他还沉浸在悲痛中。
李黄轩没工夫再解释,一把夺走车钥匙,飞奔出家门。
“爸,妈,你们别担心我,我很快就回来。”
抛下这句话,他冲进电梯里,拼命地按着关门键。
回江城晚一秒,与林夕梦相处的时间,很可能就少一秒。
客厅里,李天云和范玲相拥而泣。
为儿子的悲苦命运感到痛心。
李黄轩猛踩着油门,向江城疾驰而去,视线渐渐模糊。
他下意识动了一下雨刮器,才明白是自己的泪,又重新涌了上来。
车载音响传来一段音乐。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也藏着颗不敢见的心。
我躲进挑剔的人群。
夜一深就找那颗星星。
……
李黄轩立即关掉音乐,不敢再听。
三年前的回忆,与这一个月的点滴,在脑海中交替。
他渐渐理清,林夕梦是在干什么。
山体滑坡那场事故中,她走得太急,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句遗言。
三年后,她重新回到李黄轩身边,既是在寻找回忆,也是在填补遗憾。
重逢的第一天,林夕梦明知道天气预报有雨,还是坚持带李黄轩出门,就是为了再跟他淋一次雨。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他们相识在烟雨蒙蒙的春天,被命运牵上了红线。
她在家里种满了迷迭香,为李黄轩亲手做了生日蛋糕,还陪他去了三年前没去成的游乐场。
这每一件事,都是在兑现自己曾许下的诺言。
可是身边的那个人,已经将她遗忘。
林夕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李黄轩想起她。
因为这次重逢,注定如流星般短暂。
她不想自己离开那天,让李黄轩承受生离死别的折磨。
只是有一件事,或许偏离了林夕梦的计划。
那就是在这短短一个月以内,李黄轩再次爱上了她,并竭尽所能试图将她留下来。
即使她伪装得再铁石心肠,也终究被击溃了心防。
所以才有了那天大雨中的拥吻。
那句在心中大喊过无数次的话,才终于冲口而出。
“李黄轩,我爱你!”
李黄轩一边开车,一边擦泪。
不知不觉,副驾驶座已经扔了一大堆纸巾。
他的双眼,也早已红肿不堪。
驾车两个小时,李黄轩终于回到江城。
他飞奔上四楼,用力推开出租屋的房门。
“梦梦!”
声音在墙壁上回荡,却无人应答。
他找遍了每一个房间,都不见林夕梦的身影。
打她的电话,手机却在卧室的床头响起。
空气中,明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味。
窗台上,迷迭香的味道,被风吹进来迷了眼。
“梦梦,你去哪儿了?你丢下我不管了吗?”
李黄轩犹如被抽干全身力量,跌坐在地板上。
没有了她,这个小小的出租屋,变得冰冷如寒夜。
“你回来了?病好了吗?”
一双穿着拖鞋的脚,出现在门边。
视线上移,是莲藕般的小腿,接着是纯白的裙摆。
林夕梦手里提着个桶,从楼顶收衣服回来。
李黄轩立即从地板上爬起来,冲上去紧紧将林夕梦拥入怀中。
她手中的桶坠落在地,骨碌碌滚下楼梯。
“梦梦,对不起,我食言了,我是骗子,我怎么能忘了你?”李黄轩嚎啕大哭。
“学长,你,记起来了吗?”林夕梦惊愕地问。
“对不起,对不起,该死的人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李黄轩撕心裂肺。
“傻瓜,我从来没怪你呀!”林夕梦泪如泉涌。
她同样痛彻心扉。
你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想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