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记忆越发清晰,老滑脚记得那年小乞丐不过八九岁的模样,比现在还要瘦削几分,却语出惊人,说要拥有一个完整的名字才算真正的人,为此甚至付出一块铜钱求名。
从那时起,老滑脚便觉得那小乞丐不凡,拥有远超常人的气度,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远的不敢说,至少能成为一个将军。
而今,属于小乞丐的机会似乎要来了,却非是要成为一个将军,而是凌驾于凡人的仙人。
老滑脚两眼炯炯有神的盯着石砚玉,隐约间似乎见到了少年背后浮现出一道气冠寰宇的巍峨虚影。
“老滑脚,你给句话啊!到底成不成!”石砚玉被盯着有些发毛,心想这老家伙别不是个兔爷吧。
老滑脚回过神来,笑吟吟道:“石小子,虽然你我交情不错,但有句话说的好,法不轻传。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这次准备给老夫什么样的报酬。”
“还好,这老东西要的是钱......不然只能委屈下小破帽或者小跛脚了。”石砚玉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而后豪气道:“好说!好说!老滑脚你出个价。”
老人笑吟吟的竖起了食指。
“一人一枚铜钱?”石砚玉试探性的问道,身旁的小伙伴也将心提了起来。
“一个月十枚铜钱。”
“什么!十枚!老滑脚你为什么不去抢!”
石砚玉当即就毛了,豁然起身瞪向老滑脚,若面前有桌子,他定然掀翻,继而眼神下移,不怀好意的盯上了那滑轮车。
“这老家伙,掀他个狗吃屎得了,心也忒黑了!”
老滑脚依旧笑吟吟的,不紧不慢道:“石小子,话可不能这么说。老夫这价钱已经算的上便宜了,现在人人都想学仙法,外头会断文识字的人收费多贵你可知道?”
闻言,本欲暴躁的其他三小只顿时蔫了。白烟城而今的真实情况确实如老滑脚所说,向人学仙法要交的费用太昂贵了。
“一月三枚铜钱,老滑脚。”石砚玉咬牙切齿道:“你休想蒙我,外头学法贵,那是因为人家学法的是地方整洁明亮,有的还提供食宿,教法的是知识渊博的大家。你这破烂地,能跟人家比吗?你什么水平,人家什么水平,还敢要那么高的价。”
他言语实在过于鄙视,令老滑脚都有些挂不住面子,瞬间红温,忍不住骂道:“混账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这是学法的态度吗!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老夫真是瞎了眼了给你取个这么好的名字,你别叫石砚玉了,叫石狗蛋吧你!完蛋玩意,气死我了,老夫揍死你!”他手往两边捞,想着抓根棍子打人。
三小只立马跳开,石砚玉却是眼疾手快的抱住老滑脚,换了副面容,嬉皮笑脸道:“老滑脚,别生气嘛!别生气嘛!气坏了身子多不好。买卖不成仁义在,再说我们可以再谈嘛。”
老滑脚气笑了,“你这没脸没皮的小子。”
“啊对对对!是是是!我没脸没皮,您高风亮节。”石砚玉不住点头,复商量道:“一月四枚铜钱怎么样,老滑脚。”
老滑脚自是知道四个小乞丐窘迫,一月十枚铜钱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负担,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让他们有个坚定的学法态度,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而不会有半途而废的心思。
是故,他要提高价。
“一月七个铜板!”他试探着小乞丐们的底线。
“一月四个,再不能多了。”石砚玉咬牙不松。
“必须要一月七个,老夫还要吃饭呢,四枚铜钱你是要饿死老夫啊。”老人继续试探。
闻言,石砚玉却是眼珠一转,道:“这样吧,老滑脚。我们管你饭如何,我们白天出去乞讨养你,晚上你再教我们学法,照旧一个月给你四枚铜钱如何。”
“这小子,脑子很灵活嘛。”老滑脚眼底有笑意一闪而逝,接着故作皱眉沉思,片刻后好似吃亏的摆手道:“罢了罢了!那便依你所言,老夫吃点亏。”
“好耶!”那扒在门框的三小只顿时欢欣鼓舞,一同涌入门来,喊着‘老师!老师!’。
“老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石砚玉心中一阵腹诽,而后松开老滑脚,脸色一肃,道:“老滑脚,我丑话说在前头啊。你得先教我们的三两天,让我们看看你的水平。如果你水平不行,那咱们的约定就作废。”
“行了!行了!你小子把心放肚子里啊,只要你们认真学,老夫定然把你们教会的。”老滑脚真有些无奈了,心道:“这小子不粘毛都跟猴一样精。”
............
夜晚,木屋内亮起火堆,将一面墙映的通红,又有那月光进来,提供了一个较为明亮的学法环境。
老滑脚靠在木墙边,左手捧着一本泛黄的草书,右手拿着木炭,即将开始他的教学。
下首,四个小乞丐围坐成半圈,依次是石砚玉、小哑巴、小跛脚,再到小破帽,又以石砚玉最靠近老滑脚,人人手中捧着同样泛黄的草书。
修仙之风吹起,有关之物都变得贵重,唯有这仙法之书不曾加价,依旧是半卖半送,城内造书坊每年都会刊印大量仙法之书,想弄到人手一本并不困难。
老滑脚抖搂着手中的草书,开口道:“这本书名《五门法册》,乃是仙法合集,非是单独一本。这五门呢,即是神衣门、巨饕门、百房门、归旅门和巧器门。《五门法册》记录的便是以上五个仙门的修炼仙法,每门功法都在两百字左右。”
“老师,那张枣所修的是哪个仙门的功法?”小跛脚问道。
老滑脚道:“应是百房门,我们而今生活的国度名叫渊国。百房门位于渊国境内,是渊国的实际掌控者。只有百房门,才能在第一时间上门招收张枣,其他的门派与渊国相隔不知几万里,只有靠灵舟才能往来。”
闻言,四小只皆面露茫然,对于渊国之大和仙门相隔之远根本没有一个清楚的概念,更不知那灵舟为何物。
石砚玉不免好奇道:“老滑脚,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老滑脚呵呵一笑,“这些事书上都有记载,仙人离我们并不遥远。而且五门之人并不是仙人,他们自称为修仙问道的修士。你们只是困在这小小的白烟城,没见过什么世面,才会觉得修士如此之远。我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
“算了,跟你们说那么多干嘛。以后你们有机会出去闯荡,自会见识到这个世界的宽阔。届时你们便会知道,所谓的仙人,也不过是披着神力外衣的人罢了,本质上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他说到这,嘴角忽的浮现出一抹不屑。
可他越是这样,越吊起四小只得胃口,他们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对仙人之事充满了好奇。
“好了,现在开始识字,不得讨论与识字无关的问题。”老滑脚明智的制止四小只,又道:“你们没有读书的底子,我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对你们进行系统性的断文识字教学,便直接教你们仙法上的字了,你们首先要做的是能通读,然后我再教你们单独一个字的意思,以及连成一段后所表达的意思。”
“我们先学百房门的功法,你们都将书翻到这一页……看到这个字没,这叫‘百’……”
寂静的深夜,一个坐在滑轮车上的老者,一字一句的教着四个小乞丐读书,极为有耐心。
那四个小乞丐亦如无毛的雏,张开嘴巴,‘吞食’着知识,等待羽翼丰满的那天。
…………
清晨,石砚玉穿着破衣烂衫,脸上涂着黑炭,游荡在街头乞讨,睡眼惺忪,不停打着哈欠。
张枣大婚当天,四人收获颇丰,铜钱合计有二十三枚,不过那些钱被石砚玉存了起来,当做学法费用和应急费用,平日里还是会出来乞讨,晚间则到老滑脚那识字。
“衣、食、房、旅、器,乃民生之基,唯固基方能使民安……房者,使民有所护,固身之稳,而御敌以外,不使流离……”少年近来读书成习惯,下意识的念起百房门的仙法。
下一秒,沉醉于念书的少年不期与人撞了个满怀,继而身体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后,本能的抬臂护头,这是常年被打所形成的习惯。
叮当!
只听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并没有预感中的拳头加身。
那人带着笑意道:“不错嘛,小乞丐,很有上进心,这枚铜钱是赏你的,继续努力。”
石砚玉扭头看去,只见的一道男子的背影,又放低乞讨碗,里面果然有一枚铜钱。
“这也行?”
他有些傻眼,继而精神一振,开始大声朗诵仙法,果然效果显著,过往路人大多对他投来赞赏的目光,有钱的便往那乞讨碗中投枚铜钱。
不过一刻钟左右,石砚玉便乞讨得了四枚铜钱,比得上他以前数日苦功。
少年惊呆了,赶忙去找三小只,将这个乞讨的好方法告知。
小哑巴很是委屈,因为他不能说话,不能用这个法子赚钱,一时间伤心无比,流下泪来,惹的石砚玉只能在一旁安慰,而小破帽和小跛脚则欢天喜地的去讨钱。
可小半会儿功夫,两个小乞丐便灰溜溜的跑了回来。
石砚玉往他们乞讨碗中一看,一个子也没有,不由愕然。
“咋的,法子不好用?”
“别提了,坑哥儿,人家嫌我吵,给了我一耳光。”小跛脚委屈道。
小破帽都快哭了,“有人骂我痴心妄想,说我一个小乞丐不配修仙法。”
两兄弟深受打击。
“坑哥儿,这个法子只有你适用。我们两个没有你的好运气。”
石砚玉顿时有些尴尬:“好吧,是我老坑有些错判了。”随之,将四枚铜钱分出,安慰三小只。
少年面无异色,可是心底却泛起了一丝古怪感。
他是个多心眼的,自今日后,开始关注起自身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