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为人一向宽厚,从没有因着自已和白芷的情意而在府中下人里拿乔拿大,所以当她听到风言风语时也没当回事,只略敲打了府里靠谱的几个管事,让他们管好各自的人。
但是,这传言却逐渐甚嚣尘上,有几个年纪大的婆子竟问到了李妈妈脸上。
李妈妈惊讶之余,心眼一动:“府里生了瘟疫?这种浑话听谁说的?”
婆子们自然不肯对她说实话。
白芷嫁入庄家时,便和李妈妈对府里里里外外的下人进行过仔细的调查,她知道,府里下人们没有人经历过瘟疫,这种他们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事,是怎么突然进了他们的脑子,还说的有模有样的?
李妈妈不是个愚钝的人,只是自白芷嫁人,将军对夫人不仅极尽体贴,还百依百顺,她便跟着白芷安心在庄家当起了管家妈妈,除了日常琐事略有烦扰,其余时候,则多了一些安心养老的意思。
这日子一长,就不像从前那样敏锐了。
但看着今日府里的紧张气氛,李妈妈从前的警惕仔细终于又慢慢浮上来了。
她不敢耽误,立即去了内院,可到了白芷院门前,发现院门竟然关着,门口地下铺满了药渣,心头陡然一紧。
还是按着规矩,叩门后,垂手等待。
院内的白芷不准备给她开门,只让她在门外说话。
李妈妈更加心急,现在她什么都顾不上,只想亲眼确认白芷是否无恙。
白芷说了半天安抚的话,李妈妈总算相信白芷无事,但是又不放心里面只有个落落陪她,说什么都要进去照顾白芷。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医好柏英,落落虽刚学医,但极有天赋,让我省事不少。若是此刻让您进来了,偌大的定远府,我又要托付谁,一旦出了什么乱子,将军不在跟前,我又要怎么办?”
“您老人家陪了我一辈子,还不了解我吗?此刻不过是关心则乱。”
听白芷说完这许多话,李妈妈才略略宽心,便想着要打点好府里的事务,不让白芷在这关键时刻分神。
又想着白芷和从前一样信任自已,需要自已,内心更是熨帖,腰也挺直了,说话底气也足了:“夫人放心,我必然看好咱们将军府,绝不会让宵小之徒趁人之危。”
又将府里流言蜚语的事禀报了白芷,白芷听罢,想了一会儿,说道:“人家传的可不是谣言,句句属实。既然这么费心费力的将话传了进来,您老就替我好好听听吧,也不要过于弹压,免得狗急跳墙,于事无益。”
得了白芷的话,李妈妈心里也有了底,嘱咐白芷不可太过劳累后,才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外院。
能准确说出“瘟疫”,并将病症说的如此详尽,定是清楚内情的人了,府里的人,就是李妈妈也没见过柏英身上疫病的痕迹,更遑论别人,那么定是内外勾连了。
李妈妈不动声色,先在心里捋了一遍,府里那些上了年纪的婆子,都快活成人精了,平时有将军的威仪压着,还算老实,这时候,便求着她们别闹出什么幺蛾子就好,倒不敢太指望她们什么。
最后盘算出了一个小厮和两个丫鬟,共三人。
小厮名叫刘勇,年龄不大,却有志气,当初进府便是一心向着从军去的,每日里除了干活,还偷偷锻炼腿脚,想着万一有一日被将军看在眼里了,可能就能博个上阵杀敌的机会,因此十分殷勤谨慎。
丫鬟彩月,是个沉稳妥帖的,日常干活从没出现过什么纰漏,又因着寡言少语的性格,在一众丫鬟婆子里,总被人无视,所以那些人私下里偷偷说些是非琐碎从没人想着避开她。
云芝却是个泼辣的,性子率直,有什么就说什么,心里没有那些弯弯绕绕不说,还喜欢打抱不平,李妈妈对她倒是非常信任。
这么一思索,更觉得自已选人的眼光不错,便暗暗找了三人,将事情一一吩咐了下去,然后只去四处喝茶聊天,偶尔催着大家该干嘛干嘛,对谣言的事绝口不提,只看那几个管事怎么做。
次日,三个人便来回了话,果然那些四面八方的话,被少言寡语的彩月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丫头也是个有脑子的,并不一股脑的全盘复述,而是在这些人的话语中听出了些首尾,找到了关联。
云芝更是将内院爱传闲话,惹是非的人一一报了名,还趁机同那些嚼舌根的闹了一场,才让内院里的丫鬟婆子消停了不少。
而刘勇来回话时,则苦着一张脸:“昨儿和管家小厮们喝酒,花了小人三个月的月钱。”
李妈妈好笑的瞪着他,让他少来这套,刘勇才乖乖回禀:“这事最早是府里采买的小厮传出来的。这小子半年前在外采买的时候,被人引着粘上了赌瘾,刚开始赢了几把,得意忘形,押上了全部身家,最后输的底裤都没了,欠了一屁股债,那债主放言要是他还不上银子,便到府里来闹,把那小子吓了个半死。”
刘勇看见李妈妈拧眉听的认真,顿了顿继续说道:“最后那债主便说看上了府里的丫头,要不让他助自已成就良缘,若是肯把府里的事透露给他,便可抵了赌债。那小子已经猪油蒙了心,为了抵赌债,天天想办法打听内院的事。前天,他把夫人在内宅给人看病的事告诉了那债主,那债主听完就吓的一脸惨白,说什么瘟疫什么的,这小子本来也不信,结果第二日府里就不让进出了,他才信了,便将这话传开了。”
看着回完话垂手而立的刘勇,李妈妈高兴的眼角的皱纹开成了花,在荷包里掏出了个结结实实的银子扔给了刘勇:“小崽子,奖励你的。”
刘勇高高兴兴的接过了银子,李妈妈让他不要张扬,只管盯着那小厮,刘勇一脸认真的领命出去了。
李妈妈心想,那人既已做了前半场,必然在哪个角落猫着,只等着府门一开,好打听府里究竟成了什么个情形,才算有始有终。
她真恨不得现在就抓了这獐头鼠目之辈,但又清楚时机未到,只能咬咬牙,先忍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