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庄承宇将军营的事都处理干净,已经又过了几日,没有带任何随从,他一个人骑了匹快马,回到了将军府。
到家时天色正午,一进碧泉轩就看到李妈妈扶着柏英在院子里走圈,白芷则坐在玉兰树下的榻上,扇着扇子,正惬意的看着她俩。
庄承宇有点不忍心打破这美好的画面,驻足在院门口。
白芷看见了,挥着扇子笑道:“怎么不进来?”
“怕扰了夫人的兴致。”庄承宇也笑着回她。
已逾一月未见,白芷看庄承宇瘦了一圈,虽精神还好,但眼底一片明晃晃的乌青。
知道他这些日子想必是殚精竭虑,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白芷看着有些心疼,便起身朝庄承宇走去。
她还没到庄承宇跟前,眼前一个人影突然跪了下去。
院子里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李妈妈在一旁,一脸难以置信:“走圈这几日,第一次见柏英小哥腿脚这么灵活。”
跪在地上的柏英已经满脸涨红,似有泪意,他说话还不太清晰,只能模糊听着他嘴里念叨着什么,一遍遍磕头。
庄承宇赶忙扶起他:“救你的是夫人,又不是我,你这孩子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
白芷用扇子挡住脸,笑道:“将军可别再说了,这孩子自从能起身了,一见我就跪,好不容易劝住了,你可别又惹了他。”
庄承宇笑着点头,是个好孩子。
但庄承宇搞错了,柏英给他跪确实不是谢他,而是道歉。
自从白芷将柏英的意识一点点从那傀儡术中夺回,柏英的神智也逐渐清明。
那些恐怖的经历,他全部想起来了。可由于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无法将自已经历的一切讲于白芷,可怜的孩子,只能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姐姐的惨死和他自已受到的痛苦所折磨。
但最令他难以接受的就是军中的疫病,是他带去的。
当年,他和姐姐菱香被白芷所救,菱香跟着白芷进了内院当丫鬟,他则跟着将军去了军营。
这些年,他在军营里不仅吃的饱睡得好穿的暖,而且有人教导,有人关心。
凡此种种,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懊悔,又想到是白芷救了他的命,心里更是难受,嘴里说不出就算了,腿脚也还没有完全听使唤。
着急之下,他便一见白芷就跪,白芷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便耐心安慰了几日,这孩子才算略略宽心,没想到他好不容易心情平复,就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庄承宇回来了,一时又悲从中来。
白芷见柏英情绪激动,便让李妈妈带他先回去。
庄承宇进屋看见一室整洁,已经不见了白芷的药箱,软榻上放着一本白芷爱看的书,便猜到柏英的病情应该是无碍了,不用住在这里了。
便问白芷:“这孩子现在住哪?”
“在青儿院子里。”说着话,白芷给庄承宇倒了杯茶。
庄承宇接过茶杯,继续问道:“府中近日怎样?可干净了?”
白芷一脸轻松:“将军忙着清理军营,难道觉得我在府里躲懒吗?”
“哈哈,夫人不仅没有躲过一日懒,还因着善心总给自已找事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次能够有惊无险平安度过,说来,真是靠了夫人,若不是你好心给柏英治病,等军中疫病发现,就晚了。”
说罢,夫妻二人都各怀心事,默默无语。
白芷叫人烧了水,让庄承宇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又亲自去厨房做了他最爱吃的菜,两人一起吃了顿久违的晚餐。
庄承宇在餐桌旁坐下,看了看周围,问道:“怎么孩子们一个都不见?”
白芷摆好菜碟,让李妈妈带丫鬟们都出去,才说道:“突如其来的事情,倒耽误了这几个孩子,混了一个多月,该补补功课,收收心了。”
庄承宇似是不经意,边吃边问:“夫人幼时也是如此刻苦吗?”
白芷夹菜的手顿了顿,脸上带出笑意:“我幼时不比她们,可托庇于将军府,自然是比她们更加辛苦的。”
白芷自幼丧夫丧母,遇到李华佗看她可怜,才收为徒弟,一直带在身边。
这些事庄承宇早在成亲时便都知道了,他知道自已这话问的不对,好像诚心要揭白芷的伤疤似的,脸上便讪讪的。
直到饭毕,两人都再无话。
南方八月底的天,还是暑气未散。
白芷觉得坐在房里闷,便又去院子里玉兰树下坐着了。
庄承宇站在门口,看着白芷的背影。
他回忆起了第一次见白芷的样子,虽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但举手投足,无不令他神往,转眼快二十年过去了,他已自觉面露风霜,而白芷,比着当年脱去了几分稚气,添了从容温婉,更显得风姿绰约遗世独立。
过了很久,他才缓步上前,在白芷身旁坐下,开口道:“夫人,有人告诉我,你出身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