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发现他不值得爱了,既然我已经不爱他了,便想离开赵家,和他和离。”
王玥淡淡说道。
吴氏和王富贵愣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两人彼此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诧异和怀疑,他俩又一言不发,仔仔细细地盯着王玥看,把王玥都看得头皮微微发麻了。
“爹,娘,你们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她不禁拿起帕子,往脸上擦了擦。
“没,玥儿你说的可是真的?你也别怪爹娘多疑不相信你,实在是你之前非他不嫁,爱得死去活来的,要不是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对不起你的事,你怎么会突然想和离了?”
吴氏拍拍她的手解释道,眼神里还充满了担忧和鼓舞,那种企图让她卸下心防,将实情和盘托出的鼓舞。
王玥这才知道,是自已前后对赵天明的态度差别太大,引起了爹娘的怀疑。
她立马委屈地低下头。
“村里的人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不是玥儿和离了,爹娘也会嫌弃玥儿,不让我住在王家了?”
“我呸!放她娘的狗屁!是哪个长舌妇乱嚼得舌根子说的!老子祝她全家被财神爷唾弃!一辈子穷困潦倒!玥儿这里是你家!永远是你家!我王富贵有的是钱!你就是一辈子住家里,我也能养得起!
你老子我早就看那姓赵的不顺眼了!那么多次院试还依旧是个三等秀才!连参加乡试的机会都没有!一看就不是个有财运的人!你若是跟着他,迟早得饿死!玥儿你要是真和他和离,我王富贵第一个赞成!立马搭棚施粥感谢菩萨保佑!让你成功脱离苦海!”
刚刚坐下的王富贵‘唰’一下又站了起来,气愤得粗口都冒出来了。
“行了,老爷你先坐下吧,吵得我耳朵疼!”
吴氏皱了皱眉,用下巴点了点凳子示意道。
说完,她又温柔地看着王玥,轻声细语开口道。
“玥儿你放心,你若和离了,依旧是我吴语嫣的宝贝女儿,王家的小姐,没人敢说你一句不是的,这里是你家,你爱怎么住就怎么住。只是……玥儿你能不能与为娘说句实话,你究竟为何要和那赵天明和离?他若真的欺负你了,你就大胆说出来,我们给你撑腰,让他知道王家的姑娘可不是随便能欺负的。”
感受到爹娘对自已无条件的信任和疼爱,王玥鼻头微微发酸,她扁了扁嘴巴,泪眼朦胧地扑进娘亲吴氏的怀抱。
还像小时候一样拱了拱头撒娇道。
“爹!娘!有你们在真好!”
“你这孩子……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哭鼻子了呢?”
吴氏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王玥露出小花猫般地脸,嘟起小嘴不满道。
“我就是以后生了孩子,有了孙子,只要有爹娘在,那我在你们面前就还是你们的孩子!没人会笑话我的!”
“是!是!是!你在爹娘眼里,永远都是我们的宝贝玥儿!我的傻姑娘哟!”
吴氏宠溺地用手指点了点王玥的鼻尖,笑道。
而王富贵也在一旁傻笑着,感受着这久违的温馨氛围。
待撒娇的差不多了,王玥才假意不好意思地坐起来,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开口道。
“爹,娘,从前是我太傻太天真了,不听你们劝阻执意要嫁过去,总以为嫁给了挚爱,有了爱情就能过得幸福美满。蹉跎了两年,玥儿现在才明白,在过日子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面前,这些都是镜花水月,不甚实际。
我的吃住穿戴与赵家人完全不同,无论怎么做,在他们眼里都是大小姐作派,我为了融入他们就像是只笼中雀一样,被禁锢压抑着,活得都不像是我自已了。而赵天明……爹你说的没错,就是个万年三等秀才的命,玥儿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未来的希望。
特别是这次莫名其妙被小姑子赵宝珠砸了脑袋后,我就彻底想通了,赵家不懂感恩,不堪良配!我与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继续纠缠下去也只会让自已过得更惨,我又何必自找不痛快,不如和离回家,开开心心做爹娘的掌上明珠呢!”
“说得好!爹爹支持你和离!”
一听这个不孝女承认错误,还说自已说的对,王富贵高兴得圆润的脸蛋都微微抖了抖,立马眉开眼笑道。
“嗯,玥儿过得快乐最重要,为娘也没有意见,大不了以后我给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便是了。”
吴氏也笑着点点头,只是眼中多了一份为人母亲的担忧。
毕竟身为母亲,她更担心自已百年之后,女儿会不会变得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希望能趁着自已还在,给女儿能找到一个疼她敬她的夫君,能与她偕老。
“找什么找!你看那赵家,吃我的!住我的!花着我王富贵的钱!说白了赵天明就是个倒插门的!我给了他们颜面没让他当上门女婿!他却不知好歹!这般不敬重玥儿!任由他老母亲和妹妹欺负玥儿!
我看啊!以后就直接给玥儿找个倒插门的好了!这样他们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生活,我们也能放心不是!”
王富贵咬牙切齿,一拍桌子说道。
吴氏闻言一愣,心中默默将夫君后面说的话细细斟酌思考一番后,眼睛瞬间一亮,思绪豁然开朗。
“对!上门女婿好!玥儿你放心!娘一定会给你找一个靠谱的!”
“娘~”
王玥浓密卷长的睫毛微微动了动,一把抱住吴氏的手撒娇道。
“女儿不想嫁人了!眼看好不容易就要脱离这苦海,爹娘你们又要将我推回去!你们不是最疼我的吗?玥儿现在只想留在爹娘身边尽孝!郎君什么的,随缘了。”
吴氏笑着捏了捏王玥的脸,无奈妥协道。
“行,都依你。”
心中想的是,女儿只怕是真受了委屈,伤透了心,短时间内只怕是走不出来,一切就都先顺了她的意,待她以后走出这段失意后,再给她张罗好了。
“早知道玥儿你想和那小子和离,我就不让你身边那丫鬟回去警告他了。”
王富贵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已后脑勺。
“什么警告?”
王玥好奇地追问道。
“我让他三天内滚过来向你道歉赔礼,否则我就作主让你俩和离。哎……爹爹当时也不知道你的想法,要不然也不会多嘴了,万一这小子真过来道歉了,我反倒是失信了。”
王富贵皱起眉头担忧道。
王玥一愣,随后就明白过来,他们王家乃商贾之家,商人重信,尤其像他们王家这种大商贾,更是看重自已的名声和信用,若是传出爹爹失信于人的事,只怕会影响到王家的生意。
她明媚一笑,转身抱住王富贵的手臂,肯定地说道。
“爹爹你放心,就我对赵家人的了解,他们为了拿捏住我,是不会让赵天明如约过来和我道歉的。”
“这赵家人居然这般对待你!我可怜的玥儿,这两年只怕是苦了你了!”
吴氏身为后宅女子,早就看惯了那些家宅阴私,一听到女儿说赵家人想要拿捏她,立马就明白了里面的弯弯绕绕和女儿的处境,顿时心疼不已。
“无碍的,娘,我又不是纸糊的人,没那么脆弱。更何况我现在醒悟了,自然不会再让人欺负了去。”
王玥宽慰道。
说到这,她很是认真地看向自家爹娘。
“爹,娘,玥儿有一事相求!还望爹娘成全!”
突如其来的严肃,让吴氏和王富贵都正襟危坐起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女儿开口。
生怕还有比和离更严重的事情要发生?
“和离的事,你们就暂且不要插手,也不要透露出去,对外,我还会是那个痴恋赵天明的赵夫人,你俩只需和以前一样,不喜赵家,希望我和离即可。”
“为何?”
吴氏蹙眉不解道。
王玥望了爹娘一眼,一脸纠结,最后叹了口气。
“爹,娘,我说了后,你俩可莫要嫌弃玥儿。我现在清醒过来后,觉得自已之前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居然任由他们赵家这一窝泥腿子作贱搓磨,赵家全靠爹娘给我的嫁妆供养着,他们趴我身上吸我的血,居然还想吃我的肉,这般待我,我越想越生气!憋在心里难受!!”
说到此处,王玥也没在隐忍,让上一世对许秀儿和赵天明的恨意真情流露出来,她握紧手中的帕子,咬牙切齿继续道。
“我们王家乃赫赫有名的江南富商!我可是高高在上的王家千金!吃穿不愁,自幼被娇养着长大的!多少好儿郎上赶着要求娶我,对!是我眼盲心瞎选了赵天明!可是他们赵家给予我的这份屈辱我没法忍受!
我要报复回来!!我要让赵天明断了仕途!要赵宝珠嫁不出去!要陈氏后悔不已!要他们赵家成为全柳州的笑话!不然我怕我会憋出心魔来!呜呜呜……”
王玥说完,就扑倒在吴氏的腿上哭了起来,她紧紧抱住吴氏的腿,抬起头紧张地望着吴氏和王富贵。
“爹娘,你们会不会觉得玥儿变得心胸狭小,面目可憎了?因此就嫌弃不爱我了?我也不想的!呜呜呜……
可是我心里难受!就算是我与赵家自愿和离,可在世人眼里,肯定还是觉得是我王玥的问题,才让赵家宁可不要金山银山,也一定要将我休弃的!而他们赵家只会博得一个有骨气,不贪恋荣华富贵的好名声!凭什么!我不甘心啊!!呜呜……”
瞧见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如此凄惨,王富贵立马心疼不已,蹲下身扶起王玥,将她搂紧怀里。
“爹爹的好玥儿不哭!玥儿说的没说!你是我王富贵的女儿!何必忍气吞声的!你放心大胆去做!只要不是作奸犯科那些违法的事就好!”
“就是!我的傻姑娘哟!爹娘怎么会因此就嫌弃不爱你了啊?你可是我们王家如珠如宝的掌上明珠啊!”
吴氏也赶紧安慰道。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王玥渐渐在爹娘的安慰声中冷静下来,停止了哭泣,她吸吸鼻头微红的鼻子,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腼腆地开口。
“所以爹娘,你们能不能答应玥儿?我和赵家的事就让我徐徐图之?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和离的。我要和离得漂漂亮亮!让那些坏名声都给赵家背!”
“行!爹娘都依你!傻孩子,你一会切记让丫鬟煮个鸡蛋,眼睛滚一滚,别明天肿了起来。”
吴氏摸着王玥的头叮嘱道。
“你要是需要钱,就随时去账房那支取。”
王富贵也拍着自已的肚子,财大气粗地笑着。
王玥乖巧地应承下来,拉起吴氏的手,颇为不好意思道。
“娘,还有一件事,我短时间内想住在家里,不想回去,为了不落下话柄,我会说是娘您身子不适,我是留下来伺疾陪你的。”
“行,娘不会介意的,你能留下来,为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吴氏宠溺地捏了下王玥的脸。
月明星稀,待王玥回到了自已的桃香院,她挥手让翡翠珊瑚下去后,独自一人坐在红木大漆彩绘牡丹书桌前。
她低眸,目光落在桌上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上,唇角勾起一抹自嘲。
想不到有一天,她也能仗着爹娘对自已的爱,说出那番话来。
只怕爹娘现在是真以为自已是个睚眦必报,心胸狭小的人,而她以前那些乖巧全是装出来的了。
也罢,只要能让爹娘不怀疑,也给自已以后为何要对赵家赶尽杀绝找个由头就行了。
王玥抬头看向窗外那抹残月,苦涩一笑。
反正这一世,她也注定不是一个什么善良的好人了。
而远在柳州安德县,一处客栈里。
原本正在画案上勾画着什么的长安侯世子江慕庭,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窗外夜空那轮上弦月。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