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重瞳少年今天虽是有些心不在焉,但仍然是对着那瀑布打了数十拳,打到那双臂满是鲜血,拳尖露出白骨才堪堪停下。
少年重重呼出一口浊气,从怀中拿出了一罐特制的药膏,打开罐子,用那只受伤并未如此严重的手指蘸取了一小块乌黑泛光的药膏涂抹在那露骨的伤口之上,这份药膏是绿篁阿姨交付给他的,说是有那让白骨生肉的神奇功效,虽然比不过那特制熬成的汤药能够滋养体魄,但生效的速度可比那汤药快上不少。
少年忍受着那伤口上刺骨的疼痛,倒吸了口凉气,开始奔跑着上山。
老人已然站在那被修复不少的屋宅前,这还是重瞳少年与绿篁共同要求的,装什么隐世高人,再者说了,谁规定那隐世高人就要住些破旧寺庙古宅了?
老人本想的是有什么好修的,能睡人不就好了,想当年他在军中的时候,当时少年与绿篁眼见这位拳法通天的老人又要开始念叨,一个立马转身下山去找那修补房屋的木材,一个干脆遁了身形,懒得去听那些老黄历。
有些时候,老人会真觉得自已老了,还是说现在这片人间,太过年轻了?
年轻是好事...可要以现在的人间,该如何应对那些已然将手伸入天界的外敌?
老人叹了口气,原本觉得自已那武道路在被剥夺神格之后已经走到了尽头,如今这副身躯所能到达的山巅境界,已然是极限了,如今看来,是时候尝试再做一次那拳开天门的壮举,向那位还镇守兵部的羽扇纶巾文士老友讨回那一半借出的破碎神格,再想个办法,一拳一拳打碎那些那帮雷部叛乱者的金身,用拿金身碎片缝补神格。
现在要将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年轻人,那岂不是说明他们这帮老家伙太没用了?
老人揉了揉肩膀,绿篁身影轻轻浮现在他身侧,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女子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老人的脑袋,笑着开口问道。
“想什么呢,是打算又杀回天界?要我说...那个没点人气的地方有什么好的,哪有现在这片人间来的悠哉...”
老人白了身侧女子一眼,伸手轻轻覆盖在那张面皮之上,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摘下那张面皮,他没有回话,只是将手又一次放下,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有些沉默,老人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寂静。
“总有人应当替这有趣的人间守住安宁,天界中人本应都是如此,以已身无趣换取那人间平和,那帮人经不住诱惑,觉得那日复一日的生活是错的...修道修神,哪怕成了高高在上的神...是啊,神本就是人所成的,除却那些由至高所化的...哪一个不觉得大道尽头无趣?若非如此,天界也就不需要那兵部了...绿篁,日后我若是不在人间了,帮我看好刘小子。”
“不要。”
这意料之外的回答令老人微微发愣,他转头看向绿篁,有些不知如何接话,面前这位灵族女子,实际上道龄比自已都大许多,在本族内也是威望十足,不过后来由于荒天大陆上的种种事因,女子不得不隐遁,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老人为首的三人组。
不说道龄,就论这位真身为青竹的女子,境界也是高的吓人,那云溪大陆明面上的前十人,哪一个在这位女子面前都不够看。
不随那三人登天,是女子嫌弃那天界神明无趣,还不如在这人间快活。
哪知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情。
不与老人一同登天离去,成了女子心中最大的心魔,又加上一直隐遁在这云溪大陆之中,修为不进则退,如今的女子,早已没了那飞升的本事。
“过去这些年我知道了...人间诸多有趣,若是没有人一同看...那便都是无趣了。万水千山,千山万水,无良人相伴,那山就只是山,水便只是水,再有意思的景,看了千遍万遍,也就都无甚意思了。”
绿篁眼神微微黯淡,但女子很快收敛了那份伤心情愫,脸上转而带起甜美笑容,她伸手握住了老人手掌。
“就像你说的...安武,这人间诸多有趣,可那都是要建立在平和之上的,若是少了这份平和,天道若真是彻底崩塌,那这份有趣可就荡然无存了。安武,总有人要守着无趣不是吗...兵部只剩那位诸葛先生...我不希望你上去之后,只剩两人,多寂寞啊。”
老人沉默着微微点头,女子没说,但他却知道,这千年以来,最寂寞的,其实就是她。
一人守着千夜的星空,数着离乡人那不可能的约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