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城顾名思义,云山脚下第一大城,云溪大陆除去王城和另外几位外姓王所在的城市,便是此处最为繁华,很难想象石村这么个小村,竟然就挨着云上城,不到两个时辰的脚程便能到达,当然,前提是你得认得路,想要从石村前往云山城,可要绕过不少弯弯绕的林间小道。
云山城今日算是热闹非凡,今日是新城主的上任日,而那位新上任的城主乃是当今天子脚下红人,据说是以写得一手好字被皇帝陛下赏识,邀入宫中畅谈一天一夜,据宫内传闻,这位第二天便被陛下册封为大学士的年轻人,在寝宫内与陛下畅谈当今天下大事,年轻人告诉那位雄心勃勃志不止于云溪大陆的年轻皇帝。
他要以十年安内,十年攘外,再十年后,云溪皇朝的版图将扩大数倍不止!
于是,第二天一早,这位名叫辛名扬的年轻人,便被送到了云山城,刚一上任,便列举了老城主的十一条罪证,又一一罗列了云溪皇朝的对应律法,公堂上年轻人神采奕奕,手持金黄圣谕,满脸正气从容,当堂斩了十几名云山城管辖内的贪官污吏,又提拔了几名连大内密策都不曾详细记载的在野人才。
举世皆惊。
今日云山城算是欢天喜地,不过有人欢喜,有人便忧虑。
坐在馄饨摊子前的高大男人不知道算是哪一种,那双永远眯起的双眼只是把玩着手中的木勺,一身浓郁真气内敛于体内丝毫不曾外露,在旁人看来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只不过长得高大可怕了些。
说是可怕,只不过是男人阴柔面容配上了一副高大身材,但仔细一看,其实那隐藏在黑色袖袍下的身体并不算强壮,就只是普通人身姿,今日不同于那日在山林中现身,宽大黑袍掀开一角露出一只被黑色衣袖包裹的修长手臂,指尖轻轻敲击木勺传出一阵阵微弱震动声响,男人似乎是嫌热,头上戴了一顶轻纱帽遮出一片阴影正好遮挡今日有些刺眼的阳光。
一张悬赏令不合时宜的随风飘摇过来,上头画着的正是眯着双眼刚将一只馄饨放进嘴里准备咀嚼的男人,男人眼疾手快将那悬赏令攥入手中放在眼前端详起自已的画像。
山中人,疑似金丹初期修为,精通歪门邪道,拥有弟子数十名,于上一次清洗邪修后击杀三名江湖宗师后不见踪迹,如今似乎在云山一带。
“呵呵呵...”
男人随手揉碎了那张悬赏令轻轻丢入那没了兴致不会再吃的馄饨碗,他缓缓站起身,伸出长袍的手掌随意丢了块碎银便准备离去。
空气似乎因为男人的起身而微微凝滞一瞬,悬赏令上名字为山中人的男人微微伸了个懒腰,晃了晃手臂他缓缓望向那远处的城主府。
收了别人的好处,总要办点实事...就比如,暗杀这位据说仪表堂堂正气凛然的新城主。
山中人其实不太乐意干这些活,但直到那位新城主发布的法令,云山城附近管辖内的山脉水脉,不准供奉淫祠。
“俗话说的好...死道友不死贫道...可惜啊...你动了我的大道之本,我怎么可能让你安心入睡呢...?没意思没意思...嗯?”
山中人正低声喃喃自语,突然望向身后远处,一道清风拂过。
“有意思...元婴境...剑修...来找我的...?”山中人双手拢入宽大袖袍,一袭黑色长袍内微微鼓动,那澎湃真气骤然爆发震的那身旁馄饨铺子都被掀翻,几个还在吃着馄饨的壮汉猛的倒在地上,馄饨汤洒了一脸,顿时惨叫起来。
等那清风停滞的瞬间,一把锐利飞剑已然来到山中人眉间中心,只差一毫便能钉入眉心!
压根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不过山中人的确没有反应,身体化作一道弧光消失在了原地,那柄飞剑刺破已然是虚影的山中人,在空中捕捉气息般的东戳一下西点一下,最终还是无功而返,显得有些沮丧。
来者正是一袭白衣的柳青峰,人未到,剑气已至,他闲庭信步的缓步向前,身形却如风般掠过,从城门口到馄饨摊子,仅迈了三步便到达。
他伸手轻轻拿起那枚山中人丢下的碎银,果不其然,内里满是符毒,普通人肉眼根本看不出差距,但若是金丹以上,那颗碎银内里其实混杂着恐怖的符咒能量,柳青峰留下一张银票,双指夹紧那枚碎银身影猛的闪烁瞬间到达云山城半空,他伸手将那发出嗡嗡震动的碎银丢到高空,双指并拢一抹而过。
轰!!
剧烈爆炸声震撼整座云山城,柳青峰缓缓收拢剑意,从半空正正好好落在那云山城的城主府中,他双手作揖,朝那缓步从屋内迈出的年轻人致意。
“柳山主,我们真是好久不见!”
“辛先生,幸会,自上次一别,已有数日了吧?”
柳青峰看着面前这位脸上挂着些许胡茬,两眼疲惫的年轻城主,笑着从怀中摸出一颗补气丹药就递了过去。
辛名扬揉了揉眼睛,大方接过那颗补气丹一口吞入,只觉得身子一阵轻松,批改一夜文书的肩膀也放松了些许。
“柳山主,上次真是多亏了您啊,要不是山主出手相助,辛某人这条小命估计是要留在上任的路上了,没想到啊,只不过是与陛下慷慨陈词几句,就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我还没上任,就已经如此着急了,还是最常见的马匪截杀,看样子,只有辛某人肚子里这点墨水,没有山主这样子的神仙剑法,怕是上了战场也要被那些江湖宗师万军取首?”
辛名扬手中还拿着一本册子,上头涂涂写写不知道有多少批改,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只满是墨痕的馒头塞入嘴里,柳青峰这才发现,这名年轻城主拿馒头的手上满是墨水,而另只拿着册子的手上则是干干净净。
柳青峰上前抓住那只馒头给这位年轻城主看了看那上头满满当当的墨痕,笑着摇了摇头。
“辛先生,劳累了一夜了,随我出去吃吧,若是今天只吃这馒头蘸墨水,典礼之前便倒下,要惹一些人笑话的。”
“也是...唉,看我这脑子...典礼下午开始...为何一定要我这个城主露面?哎哎...柳山主,你要拉我去哪儿!”
柳青峰拉着这位年轻城主的袖子一路拖到了一处酒楼,虽比不上城内最好的酒楼,但来客仍是络绎不绝,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入醉云楼一醉方休的。
辛名扬将手中册子放入怀中安置好,脚步一边跟随柳青峰,一边脑子里在思考着如今王朝的派系脉络。
云溪皇朝,并非是天子一家独大,六位先皇封下的外姓王,除去三位与先皇关系不错的,其他二位封在边疆,说是外姓王,实则就是戍边的将军,据他所了解,守在云溪皇朝最南边的那位,与隔壁接壤的云扬国早就眉来眼去,每每到了年关都要上报交战,每次那个战报都是简洁明了八个字,战况激烈,军需紧缺,呵,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在筹谋着什么,只不过先皇念及沙场上手足情深,在没有正式叛乱前,先皇不会率先出手,但不出手不代表不加以限制,在某一次年关,那边疆的战报活活发了五次!每次都是快马加鞭,送过来只有八个字,先皇看后只是冷笑不已,第二年便停了大半军饷。
俗话说过犹不及,最让当今天子棘手的这位外姓王,他的城池正正好好就在云山城东边,这位外姓王是先皇的舅舅,年迈体弱之时向先皇开口,求得一个外姓王的册封,说是要让自家子嗣远离日后皇室纷争,不封不要紧,先皇念在自家舅舅对母亲的照料,并且看在他年老体弱,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老来得子啊,结果还是痴傻模样,五岁还不识父母,便封了一块最大的地供自家这位舅舅养老,谁曾想从册封外姓王那时起,这位外姓王便开始寻仙问道,城中豢养了数万精兵,家中那本来痴傻的儿子,据说是被一位路过的神仙道人点悟了,如今威风凛凛,每日如同将军一般披挂甲胄训练兵卒,而那外姓王,把先皇都熬到了离世,自已却仍然生龙活虎。
呵...个老不死的,月月进贡,不过自从先皇离世,就再也没来上朝过,都说是年老体弱,腰腿不便,辛名扬觉得比起那个在边疆勾结敌国的老大粗只不过就是个被云扬国利用的傻子,等到战事真起,他最多落得个被里外夹击最终惨死的下场,真正麻烦的,是那只水塘底的王八,千年王八万年龟啊,这看似纯良的外姓王,自从问道修仙之后便憋着一肚子的坏水,到时候收权,他肯定不是第一个不同意的,甚至很可能是第一个同意的,若情况不同,老王八的对应措施肯定也不一样。若是多数同意,老王八肯定会在路上截杀一位秉性最为良善,与先皇关系最好的外姓王,再告病不出,加重其余人的恐惧,最后撺掇那几位不同意的。若是多数不同意,那便更有意思了,老王八据说近几年学的就是屠龙技,当今天子是有野心和手段不假,但朝上多的还是两朝元老,天子的一些手段对这些老东西来说有些过激,不少人心里憋着一口气,而那老王八这几年没给这帮心里藏坏水的老家伙们打点。
这也是为什么,辛名扬与皇帝说,前十年先安内,他推测,十年内,皇朝内必起风波。
辛名扬让当今天子把自已调到这云山城,就是为了更近一步,看看那老王八的风采,据说他的儿子与手底下这些个狐朋狗友,每到秋季,就会来云山城猎艳?算了算也快到了日子,得让面前这位剑仙山主多留在城中几日。
辛名扬一边心里打着算盘,一边开口。
“那个,柳山主啊,你知不知道,那位离着云山城最近的异姓王,最近给自已取了个道号,叫什么缥缈真人?”
“我不关心这些皇朝国事,先皇的确与我有些许交情,但也是他与我说过,不希望我这种山上人插手国事,云山上修道数十载,我只是帮过一二,山下事就该山下人做,所以我会负责帮忙挡下那些妄图插手的山上人。”
辛名扬听着面前这位剑仙山主的言语笑了笑,两人一同迈步进了酒楼,二人相识不过几天,但交情却不是一般的好,原因便是在路上辛名扬拉着柳青峰絮絮叨叨了一大段事情,其中一句被年轻城主用夸张的说书语调说出来的话,让这位远离山下江湖多年的剑仙喜欢至极。
“路遇不平,拔剑者,勇者也,路遇不平,又见歹人众多,手握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身形强壮目露凶光,个个好似熊虎豺狼!此时啊,仍拔剑者,君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