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要杀他,我不会用这种拙劣得可笑的方法。”
询问室里,黑衣黑发的女孩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也没开过口。
她气定神闲看着照片的样子,更像是在欣赏被害人残酷的死法。
照片里,白色冰凉的浴缸,满浴缸触目惊心红到发黑的血液,里面斜躺着一个浑身死白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周海雄,12.4虐杀案的死者。
询问室的玻璃墙外站着赵坤,以及带着满身风雨湿意赶回来的林彦儒。
“林队,让您提前结束休假的就是她。”赵坤用手指比着自已,“我的两只眼睛都告诉我,这个女人有问题。”
“但我们和预审科的同事轮流上阵了,她就说了这一句话。”
林彦儒特意戴上了眼镜,伸出手问:“资料。”
“刘璃,这是她的第二次问询。”赵坤将卷宗递过去。
刘璃,25岁,医科大硕博连读八年制毕业,附二医院规培生,看起来很清白的个人档案。
“杀人动机呢?”林彦儒边看边问。
“目前怀疑是报仇。”赵坤递上另一份卷宗,“16年前,她的母亲王萍被虐杀而死。”
林彦儒诧异的问:“你说的,不会是16年前的双胞胎虐杀案吧?”
赵坤点头:“对,死者周海雄,就是当年未满十六岁的施虐者之一。”
林彦儒翻动的手为之一停。这个案子,当年算得上是轰动一时。
赵坤说:“所以这个案子的动机有可能是复仇,当年只有9岁的刘璃长大后为母报仇,用手术刀挑了手脚筋,砍断他的十根手指,再将他阉割放血。”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林彦儒提醒道,“在侦查中切忌先入为主。”
眼前这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孩子看起来单薄,眉目间有种随遇而安的淡定。
她安静的坐在那里,好像是在等一场电影开幕。
但她的身份很特殊,她是曾经的被害人家属。
如今,杀害她母亲的施暴者之一被谋杀,而她成了嫌疑人。
“再过三个小时,如果我们拿不出有力证据来羁押刘璃,那就该放她走了。”赵坤说。
林彦儒进去的时候,刘璃依然没有说话,连表情都没变。
“刘璃,12月4号凌晨五点十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景芳三区?”
“现在是法治社会,有什么冤屈可以说出来,你不说出来,害的是你自已,坦白从宽……”
不管预审科的同事说什么问什么,刘璃都没有反应。
林彦儒制止了同事。他温和的问:“你是不是很失望?”
刘璃抬起了头,她有反应了。
“你在体验当年周海雄兄弟俩在警局的待遇,”林彦儒的声音很平稳,“对吗?”
“原来当年他们被抓之后,在警局既没有被打,也没有被歧视。”林彦儒说,“想喝水就有人送水,想吃饭就有人送饭。”
“原来杀人犯进了警局,除了没有自由,其他的待遇都还不错。”
“失去自由也并不是难以忍受的事,没有锥心刺骨的难受,也没有抓心挠肝的痛苦,只是很无聊……”
他低沉的嗓音有着让人安定的节奏,刘璃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
“那他们在少改所能吃能喝能活动,这算是受到惩罚了吗?”
“警察维护的正义,难道就是这样……”
“不,”刘璃终于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执法者维护的,并不是正义。”
“那是什么?”林彦儒顺势问道。
“是秩序。”刘璃平静的说,“你们只是在维护法律所规定的秩序。”
“所以,杀了周海雄是你心目中的正义吗?”林彦儒马上追问。
“警官,您这是在诱导性发问,”刘璃反问,“这是不合规定的吧?”
她很聪明,反应也很快。
林彦儒笑起来:“刘璃,我在试图理解你,因为我想帮你。”
“我不需要。”刘璃说,“再过三个小时,我该回宿舍了。”
“回去之后你想做什么?”
“嗯,给我妈点一炷香告诉她这个喜讯。”
林彦儒点头表示理解。
“还要告诉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这只老鬼可以将当日所受的痛苦,还给刚死的新鬼。”
林彦儒点头的动作停顿了,但他很快就煞有介事的问:“你觉得,你妈会用什么方法虐待周海雄这只新鬼呢?”
“扇耳光、拳打脚踢、棍棒殴打、刺十指、打火机烧、烟头烫……”
刘璃的声音开始低沉:“直到全身广泛性大面积皮下出血,脂肪、肌肉损伤成粥样,像凌迟一样在清醒中剧痛而死……”
她说的,是十六年前她母亲的死因,可见她对当年的事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所以你挑断周海雄的手脚筋,就是怕他死后有能力会再次伤害到你母亲是吗?”林彦儒问道。
刘璃的眼睛一亮,她眯了眯眼露出个若有若无的微笑,说了句“真好”。
之后她垂下眼帘,浓黑的睫毛像把扇子一样遮住了她的眼睛。
林彦儒端详着她的脸庞,她额头无汗,鼻息正常,胸膛起伏规律。
她很平静,这个状态即使是面对测谎仪,想必她也不会紧张。
于是林彦儒放缓了声调再次自顾自的说下去。
“周海雄死了,他的兄弟周海伟会不会藏起来?他会藏在哪里?是不是害怕得如同惊弓之鸟?”
“他应该怕得惶惶不可终日,时刻担心头上悬着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道哪天就会斩下来。”
“但实际上,他不会害怕,只会在心里嘲笑。”
林彦儒故意停下来,等刘璃发问。
但她仍然没说话。
心智不是一般的坚定,林彦儒只好单刀直入的问:“刘璃,你说周海雄的死法拙劣得可笑,那周海伟应该怎么死才对?”
林彦儒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么敏感的问题,但她却突然开口了。
“我亲手杀的第一只小白兔,用的是空气灌注法。”
“但我最喜欢的是捣髓法。”
“解剖针从枕骨大孔进3厘米,针尖转向头侧进入颅腔捣毁脑组织,再转向尾侧刺入脊椎管捣毁脊髓组织,牛蛙四肢松软,呼吸消失,心跳停止。”
她突然间展颜一笑:“死得又快血又少,好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