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花厅里崔鹂和程宝珠屏退众人,开始说她们的私房话。
“花满楼那边传来消息,逍遥山庄的人在一个月后进京,这次要选十个人,不过老规矩不变,皇嗣可以免试进入,可以各带两人。”程宝珠不懂英文,崔鹂没法把消息用更隐蔽的方式传给她,所以一般都是自已亲自来告诉她。
“两人……除了韶音,还需要带谁吗?”
“韶音一个人进去多少不够安全,我准备从甲组调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人陪他进去,以防意外发生。”
程宝珠点点头,算是同意这个提议,“那怎么应付霍与青那边……我听说,她极力赞成让长平去和亲?”
“这个你不用担心,咱们不用出手,国师那边为了二殿下,定是要保一段时间长平的,若是她保不住,咱们再出手也无妨。”
二人又商议了其他事宜,确认都没错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韶音终于长大了,也不枉你我日日生活在这京城,终于要换得一丝光明了。”程宝珠忽然感叹道,她当初在战场上和皇帝走失,挺着个大肚子,若是没人救,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呢?
救她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的北漠皇后。
程宝珠没见过那样的女子,一国之后,是个神医圣手,若是没有她妙手回春,程宝珠都不能确定,自已还能不能如今这般……
只是终究没保住她的孩子。
程宝珠对皇帝说什么自已和孩子走丢,其实全是假的,她哪里不知,她的小囡囡从她肚子里出来的那一刻,其实就死了呢。
程宝珠至今还记得自已抱着那小小的、冰凉的尸体时的感受,心痛啊,太痛了。
若不是为了给顾姐姐报仇,她又怎会承认一个陌生人是自已的女儿呢?
*
燕云后来没和周青山聊太久,华盈来通报说崔鹂要走了,周青山便也一起告辞。
然后燕云就真得去和淑妃娘娘单独说话了。
好在她路走到一半,淑妃娘娘身边的丫鬟便来通知说淑妃娘娘乏了要先歇息,燕云不必过去请安了。
燕云回了自已的院子。
比起上次见到这个院子时的疏离感,这次院子里多了不少植物,看起来都温馨了不少,燕云一问,才知道这是她的姥爷,国手程医送过来的。
燕云口头上谢谢国手,派人把稷和溪接过来,自已有点想念他们了。
稷和溪被程家收养之后,就改名为程稷和程溪了,因为两人还小,正是上私塾的年龄,所以燕云去青平学堂上学的时候,两人也被送到了私塾,开始接受夫子的教育。
虽然这样想不太好,但是燕云不得不承认,自已心里有那么一丢丢平衡了。
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在吃学习的苦啊。
稷和溪两个小孩入住程府被打扮得干干净净,和燕云上次见到时完全判若两人,就是那飞奔向自已怀里的力度是那么的熟悉。
“姐姐姐姐,我好想你。”这是外向的溪,抱着她不撒手。
“燕云燕云,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这是内向的稷,抓着她的衣角,依旧不肯叫她一句姐姐。
燕云屏退众人,只留含草一个人在屋里。
溪抱着燕云的腰,给她说自已上学的见闻,稷在一旁听着,时不时会稍作补充。
“燕云,我不想去私塾。”稷忽然说道。
“为什么啊?”如果这话是溪说的话,燕云不会有什么意外,溪一个小姑娘,以前就不喜欢跟她学习,但是稷一直被绿玉耳提面命要好好学习,从前还想去私塾来着,怎么忽然有了这种条件之后他反而不想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溪在燕云怀里举起手来,“上次有人说你的坏话,我和稷跟他们吵起来了,但是稷吵不过他们,不过我吵过了!我一装哭夫子都罚了他们!”
稷被溪掀了底裤,小脸瞬间红彤彤的,“溪!你明明答应要替我保守秘密的!”
溪朝他吐吐舌,对自已的失信明目张胆。
燕云摸摸稷的头,“就这?吵不过别人就不想去私塾了?要是让绿玉知道这种理由,他肯定要罚你抄书!”
“才……才不是呢!”稷涨红了脸,不想让燕云误会,便呐呐道,“我只是不想听他们说你的坏话而已。”
“什么坏话,说来让我听听,我教你怎么骂回去啊。”燕云心大,开始好奇起来了。
稷低着头,小手握住燕云的一根手指头,晃来晃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啧了一声,改变目标,揉了一把溪的头发,“你来说。”
溪坐在她腿上,天真无邪地开口:“嗯,是有几个人,在我们面前说什么你鸠占鹊巢,是个野种……我想想,怎么说来着,哦哦,他们说你不过是个假公主,专门接回来和亲的,还说……”
溪还小,并不知道这些话的含义,只是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候的恶意,她单纯把这些话复述出来,没有注意到燕云和蔼的表情下眼神越来越冷。
含草在一边听得心都快死了,最后冒死上前,拦住溪那张童言无忌的小嘴。
溪歪过头去看她,满眼疑惑:???
含草内心直冒汗:“公主,不如我先把溪小姐带下去吧。”
“等等。”燕云拦住要开溜的含草,“你是不是也听到了什么,给我说说?”
含草停下脚步,低着头绞着手直挺挺地站在燕云面前,一副心虚的模样。
燕云厉声:“说!”
含草从没见过这样的燕云,横眉冷对,自带威严,和她最近见到的那些贵人身上的气质如出一辙,含草膝盖忍不住一软:“公主,我也不过是听到一些家丁的碎嘴,说公主并非淑妃娘娘亲生……但是、但是这件事我会报告给华盈姑姑的,华盈姑姑必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含草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都不敢抬头看燕云的脸色,余光中燕云的浅蓝裙摆一动,直冲冲地出了门,含草起身去拦,却看见燕云一句话不说绕过华盈,直接朝着淑妃娘娘的院子那边去了。
华盈皱着眉,问含草:“怎么回事?”
含草把屋里的事情简单说了,华盈的眉头皱得更深,喃喃道:“看我怎么教训那些碎嘴子……来人,先去把公主拦下来,不要惊动娘娘。”
华盈的反应算快了,但是奈何燕云动作更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赶到了淑妃的院子,彼时淑妃正准备歇息,听到院子外的声响后反而起身,发现是燕云来了,淑妃原本不想见她,但是燕云说今日一定要见到淑妃娘娘,程宝珠思考片刻,还是让她进来了。
若是自已的亲生女,程宝珠万万不会这般冷落对方,只是每每看到那张酷似自已的脸时,程宝珠总会想到当初那具小小的尸体,想她如果长大了,也当是这样的年龄,这样的样貌。
是以,除了燕云来京第一日以外,她也没有再去见过燕云了。
燕云进了程宝珠的院子,华盈赶到时丫鬟们都被屏退左右了,全在外面,不得命令不能通报。
程宝珠身边的大丫头看到华盈过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华盈把事情的因果说了一遍,大丫头有些头疼:“难怪公主来的时候暗示娘娘都让我们退下,这莫不是……要告状?”
告状?告状是不可能告状的。
若是别人可能会伤心于这种流言的传播,但是燕云嘛,她本来就是假的,那些流言哪里算得上是流言,简直就是事实好不好!
没有了外人,程宝珠也不与她演什么母女情深,只是冷冷道:“长平,这么晚来找我,所为何事?”
燕云站在下首,一字一句道:“娘娘,我来澄清一件事。”
“什么事?”
“我并非真正的长平公主。”
程宝珠动作一顿,手里的拿着的东西都差点落地,但燕云还在继续,“我本是赤燕山下一个孤女,云笙护卫那日护送公主时被贼人所害,公主不幸遇难,云卫为了回京复命,向小女许以重诺,前来京城假扮长平公主,小女一时间利欲熏心,答应了她……”
“不。”程宝珠打断燕云的长篇叙述,有些激动地向她走来,漂亮的指甲掐住她的脸,“你就是长平公主。”
“长平,莫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让你失心疯了,为娘怎么可能认错自已的血脉呢?你瞧瞧,你与我多像?”程宝珠现在离燕云不过一拳之隔,燕云能在她褐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已无辜的倒影。
“来人!”程宝珠命令道,守在外面的丫鬟们呼啦啦地涌进来,“公主今日不知遭了什么刺激,说了些胡话,把公主带回去,后日的青平学堂也不用去了,等公主什么时候恢复了再去上学。”
“是。”丫鬟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遵守淑妃的命令,准备押着燕云离开。
“对了。”程宝珠补充道,“去给我好好查清楚,府里府外有没有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是。”
众人应是,不明白淑妃娘娘所说的“不该说的话”是指什么,华盈和程宝珠身边的大丫鬟对视摇头,公主不会真告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