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接到皇帝的旨意后，便让大军继续往京城前进，而自已则是带着几支队伍，独自前往赤燕山。
淑妃娘娘的孩子，国手程医的外孙女，说什么，他都会照应几分的。
六皇子这次是秘密行动，一路上嫌过往的那些城池麻烦，怕他们拦住自已耽误行程，所以这一路都是急行军，绕过几座城池，直抵北燕城。
北燕城在以前，也算是个不错的小城，可惜近年来战乱不断，此地人口稀少，六皇子一行人进了城，甚至找不到一家合适的客栈。
最后还是城门口的老伯看他们兵强马壮，指了个方向，让他们别在城里瞎晃悠，这里是不可能有马粮的，要自已去赤燕山脚下找。
“哦？朝廷在各地都设下了军马急行处，这北燕山也是大梁疆土，怎么无粮可用？”
老伯摸着胡子，一脸疑惑：“什么处？”
六皇子看他的年龄，想起来了，当时陛下改革之时，北燕这地方还被那前朝余孽所占，此地民风尚未开化，那也可以理解。
“无事老伯，我们先走了，多谢。”六皇子纵身上马，带着他领着的几支军离开了。
*
燕云马上要走了。
这是云笙说的，六皇子不日便会来接她，让她可以提前先准备准备。
燕云问她准备什么。
云笙说可以去告个别。
但是燕云最熟悉的三个人都会和她一起前往京城，她在此地无亲无故，好像没人可告别。
不，其实还是有的。
燕云第二日上了山，竹和她一起去的，但是二人在某一处分开了。
竹往南边去，燕云往北边去，他们都需要一场私密的告别。
赤燕山树林茂密，其中的猛兽更是数不胜数，燕云他们刚开始在此处定居的时候，还要时常遭受猛兽们的骚扰，但是后来，不知道竹用来什么手段，燕云再也没有见过任何猛兽了。
南边是他的猛兽乐园，北边嘛，则是属于燕云的了。
她照例走到一处水帘洞天，一声哨响，隐在竹丛林深处的蛇虫毒物们，一下子全冒出头来。
领头的那条蛇和燕云被狼王叼回来的那个夜晚的蛇王一模一样。
蛇的寿命算不上太长，也就是三十年左右，但是在这个乱世，已经能比很多人活得还要长了。
当初那个夜晚蛇王不但没有给她来上一口，而且在后来的这些年里，这些毒虫们也总是会明里暗里地帮她。
燕云从兜里掏出几只鸡仔，丢给蛇王，坐到水帘旁边，语气有些无奈：“蛇王！老头子去哪儿了啊？”
蛇王埋头哼哧哼哧，没理她。
那些毒虫们绕在山洞的周围，没有燕云的指示，也是一步不敢动。
燕云心道这老家伙估计是还没回来，看样子自已的告别计划里可以把他给划掉了。
“叫我老头子干什么？”水帘洞天深处，忽然传来一道悠扬的声音。
燕云坐起来，看到深不见底的山洞里，慢悠悠走出一个吊儿郎当的老头。
白发须眉，手持竹杖，明明只穿了几块破布，但是却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洒脱。
燕云却熟知这位老头的个性，她直起的身子又躺回去，百无聊赖，“没什么，给你道个别。”
老头子冲到她面前：“怎么回事？道什么别？你终于想通了？要和我走了？”
燕云：……
“如果要和你走的话，为什么要来找你道别，你知不知道‘’道别’是什么意思。”
老头子琢磨了一下也是，他又问：“那你是要去哪里？我和你一起去呗。”
“京城。”
“京城，不就是京……等一下，你怎么忽然要去哪里？”老头子惊道，“你盘缠够你去京城吗？你就要去京城！”
“不够啊，要不你资助我点？”
“去去去，一边去。”
燕云说话没大没小，老头子不知道她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沉默片刻，观察了她好一会，最后确认了她说的是真的。
老头子想不通，自已看中的好好的苗子怎么忽然就要弃自已而去。
“莫非你也看到了梁朝的招贤令？我给你说，那东西都是骗人的……”
“什么招贤令？”燕云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老头子更是震惊了，“那你到底为什么去京城？”
燕云思来想去，到底没把云笙的事告诉他，只是用一句机缘巧合来打发。
但是老人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还在努力地向燕云推销青平帝其实不是个好东西的观念，去了没前途。
这种角度燕云没听过，她仔细追问：“皇帝不是个好东西？”
这种话放在外面能让老头子九族去阎王殿里走几个来回的，但是这种“法外之地”，两个人心中都不像是有什么王法的，老头子的吐槽无比顺畅。
“你别听外面的人都说他是什么中兴之帝，廉政清明，都是屁！而且就京城那地界，你一个无权无势的过去，还没叩响人家的门呢，估计就要死外边了。”
“为什么？”
“局势复杂啊。”
老头子说完这一句，就不再说了，燕云真的想问问他什么局势，但是第一次，燕云在这个洒脱的老人身上看到一丝凝重。
燕云就张不开那张嘴了。
老头子还是不死心，“你真要去京城？”
“去呗。”昨晚都答应云笙和竹了，出尔反尔不是燕云的作风。
“那行吧。”老头子心下感叹，最后走进密室，像是要去拿什么东西。
燕云以为他良心发现，要看在自已偷偷摸摸照顾他这么些年的面子上给她点盘缠，结果燕云最后收到了老头子诚心送上的一封信。
燕云：？
“你既然要去那就去吧，顺便给我送封信，我在京城有几位故人，我不太方便回去见他们，你帮我送给他们吧。”
燕云：……
哦，最后一次了，还要给他跑腿。
燕云原本以为会和这老头有什么感天动地的告别，但是最后还是和往常一样，燕云和老头还有蛇王在水帘洞天里吃了顿香飘十里的烧烤，然后吃饱的燕云拍拍肚子走人。
老头子甚至没有什么感伤的情绪。
不过这样也好，燕云了无负担。
老头子是燕云来到赤燕山的第三年遇到的，彼时她已经长大，常常和竹一起进山，那次不小心走失，便遇上了老头子。
这老头看她“根骨清奇”，上来就说要收她做徒弟。
燕云当时还小，生怕这是什么古代人拐孩子的新花招，说什么也不肯。
直到后来和这老头慢慢相处了一年多，对方在她这里蹭吃蹭喝久了，燕云才意识到他不是人贩子。
他就是看上燕云能给他弄吃的。
虽然这位身怀绝世武功还躲躲藏藏，看起来很像是龙傲天小说文里那种被龙傲天捡到了神秘老爷爷，但是平时蹭吃蹭喝起来那叫一个没脸没皮，燕云对他的神秘滤镜早就碎完了。
这几年下来，老头子算是达成了最初的目的——燕云虽然没叫过他一声师父，但是早就把他的本事学了个七八成，怎么说也算是个徒弟了。
燕云把对方信揣进自已衣服里，心想跑腿就跑腿呗，顺路的事。
日暮西山晚霞漫天，火烧云缭绕在天边，燕云回到山脚下的小屋子，却发现这里多出了几匹马。
看起来还很壮，正在哼哧哼哧地吃着自家粮食。
燕云心口一紧，连忙跑过去，指尖稷和溪扒在门扉外面，两个人的泪水流了满脸，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家里怎么会多出这么多马？”
稷和溪不过七八岁，在燕云眼里是彻头彻尾的小孩子，现在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原本哭的眼眶红红的两个人一看到她好像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燕云燕云，刚才有好几个人闯进了咱们的屋子……”
“姐姐，有坏人要吃我们的粮食……”
两个小孩一起开口，吵得燕云头大。
她让快哭出来的溪先闭嘴，让稷把事情讲清楚。
稷其实也很想哭，但是他觉得自已的小一，是哥哥捡回来的第一个孩子，他要忍住。“刚才有好几个人进来，说他们的马饿了要吃粮食，我说我们没有粮食……可是他们说看到我们有地窖，说要拿钱换我们的粮食……然、然后，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稷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燕云抱着溪，看他说得费劲，摸摸他的头，让他先喘会气再说。
燕云大概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北燕城这块属于传统意义上的三不管地带，赤燕山更是如此，早在战乱之前，这里还有土匪横行，官府没有作为，此地毫无秩序可言。
战乱之后，人们纷纷窜逃，只是近些日子才有人归乡。
如今能养得起如此彪悍的骏马的，除了巨商富贾，就是达官贵人。
燕云不算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在赤燕山脚下这几年，她和竹一直都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这样一个理念。
但是这次对方就这样直接欺负到自已头上来了。
燕云把稷和溪安置得离屋子远一点，临走时问他们：“云娘呢？”
“云姐姐……云姐姐早上说，去北燕城接人了。”
接人？
燕云想起云笙说六皇子快来了的消息。
这个节骨眼上，能让云笙出门的想来只有这件事了。
六皇子快要来了啊。
燕云抬眸，望向红霞。
那自已的动作可要快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