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意词到嘴边的话在听到燕云的称呼之后就咽了回去。
他的师承隐秘，至今为止，除了那个忽然闯出来的奇怪师妹外，再没有其他人了。
燕云，是他的师妹？
孟意词脑子里千回百转，燕云却没空去纠结他在想什么，“皇后的人在追我，你帮我拖住她，我先走了啊，多谢师兄！”
燕云能屈能伸，有求于人家，一句师兄叫得那叫一个顺畅。
不过她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又跑了。
只留孟意词一个人对付追来的典清。
刚才燕云说什么来着？
这是皇后的人。
那就算不看在那不存在的师兄妹之谊，自已也必定要动手的啊。
“何人在此？”典清自然是看到了孟意词，她着急追逐燕云，无心审问对方为何三更半夜在此地，但是孟意词站在她面前，阻拦之意很明显。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孟意词身随音动，话音刚落，人便闪现至典清的身前，手上的暗箭射出，典清反应够快，但是竟也没有躲开他的暗伤。
肩膀上多出一个窟窿。
“……你的命，要留在这里。”孟意词补完自已没说完的话，再次出手。
清冷月光下，树影随风动，剑卷落叶高。
孟意词招招杀意，毫不留情，典清虽不知此人为何如此歹毒，但如今的情况容不得她顾虑，她的心神都放在应付对方的杀招上。
血从肩膀汩汩流出，典清知道自已撑不了太久，便寻了个空隙吹哨，哨声将附近的御林军给吸引过来了。孟意词决定速战速决。
“砰！”
枪声自林中响起，御林军们加快脚步，典清躲过那颗子弹，目光震惊，“你……你是隐门的余孽。”
孟意词多年不用枪，月色迷蒙下失了手，他啧啧嘴，“临死之前知道到底是谁杀了你，倒也好。”
枪快，御林军的速度却更快。
“何人在此！”
孟意词还在换子弹，御林军却到了跟前，他收了枪，脑子里千回百转，忽而对典清道：“回去告诉你主子。隐门，回来了。”
御林军来时，只看到狼狈的典清以及孟意词远去的背影。
“典清姑姑！你怎么在这里？！”
“回去！回宫！快带我回宫！”
“可是你的伤……”
“不用管我的伤，先回宫！快！回去！”
军卒劝说无效，典清的神色确实越看越急，她没法，只能遵循她的命令，把人带回了宫中。
典清这时已经想不到什么长平公主长乐公主了，她满脑子就一个念头：隐门的人回来了！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皇后！那般神器！他们又拥有了那般的神器！
这对逍遥山庄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今夜注定有人无人入眠，这里面既包括了重重宫墙里的皇后，也包括重重宫墙外的妃夫人。
崔鹂是自已半夜偷偷潜出来的。
程宝珠忽然找人给她传信，说燕云回来了。
回来了？
皇后今日刚把人弄进宫？这么快就把人给放出来了？
这不太像皇后的风格啊。
后来细细探听了一下，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这哪是皇后放出来的，是自已跑出来的。
崔鹂听完，勃然大怒，立马赶来程府，心中把各种方案都想了一遍，到了程府反而没那么气了。
燕云已经被承认了身份，只要皇后还想和亲，优势就在我。
崔鹂赶到程府的时候，程宝珠正在屋里念叨：“你怎么偏偏就要跑出来？！我知道你不想嫁，但是……你看看你！”
崔鹂推门进去，燕云褪了衣裳，满头大汗，眼神迷茫，也不知道还清不清醒，程宝珠披头散发，一看就是临时被叫醒的，现在正在给燕云处理手上深不见口的伤。
原本想训斥燕云的崔鹂看到她这样，原本到了嘴边的话也变成了：“她这是怎么回事？”
“典清给她胳膊卸了，这丫头手里养了不少清痛蛊。她也是心狠的，把蛊虫都取了出来，这才逃了出来。”
“清痛蛊？”崔鹂耳朵忽然竖了起来，“她居然会养清痛蛊？”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但是她现在神志不清，想来也问不出什么。”程宝珠说得不错。燕云一路咬着牙到这里，见到程宝珠的时候脱臼的手都快废了。
程宝珠本来也吃惊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可是她当时那个状态让程宝珠一时都忘了说话，医者本性很快占了上风，二话不说就给燕云医治起来了。
本来就神志不清的燕云在看到崔鹂进屋的那一刻，仿若安心了一般，终于合上眼，彻底地昏迷过去了。
崔鹂；“……”
罢了，现在也不是问什么事情的最佳时机，一切还是等她起来再盘问吧。
“她既然逃了出来，以皇后的本事，知道她的下落不过是时间问题，你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明日你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皇后那边不会轻易把燕云逃跑的事情爆出来，毕竟她想极力促成和亲，长平公主此时偷跑出宫，简直就是在把匈奴的脸往地上踩。
燕云可能也想到了这一层，才敢大胆地跑出来吧。
她不会暴露事情，但是不代表她不会采取措施，明日她若是上门来，还是要程宝珠去斡旋。
“我明白了妃姐姐。”程宝珠信赖崔鹂，她听话地退下，只留崔鹂和燕云共处一室。
崔鹂走过去，细细擦去燕云额头上的汗水，见她眉间轻蹙，心头不自觉越加柔和起来。
燕云真的长得很像程宝珠。
所以众人对她是长平公主这件事虽然有些存疑，但是也没说什么。
唯有崔鹂，在她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可惜她们没见过北漠皇后，不然应该会更吃惊二人的相似。
程宝珠十五年前怀着身孕在战场上走失的时候，别人都不知道，但是这段经历崔鹂恰好是知道的。
救下程宝珠的，不是他人，正是北漠的皇后。
皇后娘娘是一个大好人。
她作为北漠皇后那些年，是北漠最好的几年。
崔鹂原本也没什么名字，被送入北漠皇室的时候被赐名妃夫人。
众人都说皇后善妒，所以送入宫中的女子都没有见到皇帝的机会，就会被皇后处理掉。
妃夫人刚入宫的时候，确实以为是这样的，所以她战战兢兢的，完全不敢在宫里露头，只怕成为皇后的眼中钉，丢了小命。
在宫中就这样藏头露尾地过了一段时间，她们被送进宫后，似乎真的被所有人遗忘了。
皇帝没有来找她们，皇后也没有。
直到有一次，妃夫人在一个冬日无意中跌落湖水里。
那样寒冷刺骨的湖水，她离死亡，曾经真的一步之遥。
再次醒来却是暖烘烘的内室，女人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让她一个人去湖边！这出了意外也没人看着，命差点就没了！”
妃夫人顽强出声：“我、我不小了。”
阿娘都说她到了进宫的年龄，怎么还算小呢。
“醒了？来人，药端上来。”皇后哄她吃了药，吃了糖。
那是妃夫人第一次见到皇后，她和外人说得完全不一样。
皇后娘娘温柔又善心，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人。
那时候她开始庆幸进宫的决定，若是不进宫，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么好的人。
所以后来皇后娘娘问她，要不要和她学本事的时候。
妃夫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那好，你无名无姓，那就按照苗疆的传统，跟做我姓崔，如何？至于名，你挑个喜欢的字吧。”
“不若皇后娘娘为我挑？”
“那鹂字如何，你歌喉姣好，如黄鹂般。”
从此便没有了妃夫人，只剩下崔鹂了。
苗疆都督，医毒同修。
只可惜，这般的名声也随着北漠灭国而消失了。
妃夫人没有了，崔鹂也没有了，只剩下大梁车骑将军周平的夫人周夫人了。
只是没想到，会在此处再次见到程宝珠。
她是皇后那些年里，救下的无数女子之一。
她认出崔鹂来了，崔鹂也认出了她。
她们的仇恨很是一致，大梁的皇帝灭了北漠，崔鹂与他不死不休。
上官容在战场上扔下程宝珠，让她的女儿死于非命，程宝珠会助力崔鹂，达到她想要的一切目的。
自此，她们联合在一起。
往事如潮水般涌入崔鹂的脑海，窗外一声枭鸣，唤回她的心神。
她不再沉溺于往事，仔细扒开燕云的衣袖，开始端详她手臂上的伤口。
在手上养清痛蛊。
这种事情，让她不由得想到一个人。
当时云笙告诉过她，这孩子身份来历不一般，若不是她与程宝珠长得像，必定不会选择她这种心思大胆又活跃的，不好掌控。
只可惜云笙被调走，如今不在京城，不能找她仔细问问。
崔鹂盯着她的眉眼，忽而有个大胆的想法。
当年的长乐公主。
被五毒五人带走之后便音讯全无，后来崔鹂曾经派人去打探过他们的消息，最后只见到五毒五人的伴生毒物全都死亡，崔鹂便知道大事不妙了。
后来也打听到那处野兽频出，说实话，这么多年，崔鹂对长乐公主的生存早已不抱希望。
只有周青山还在不停寻找。
崔鹂猛然一惊。
当年确实没有找到长乐的尸体，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长乐没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