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凡常说，有些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样。
汤洋事件之后，顾凡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道，继续当他的办公室主任。
但他明显感觉到，整个安平县的气氛无形中都紧张起来。
有人担心何汉阳同志上位之后，对自己不利。
也有人担心，自己以前的旧账被翻出来，不但乌纱不保，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
这种担心，并不道理。
自古以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论哪个上位，都会把自己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周三上午，伍秘书打电话过来，吩咐陈月，带上顾凡一起去办公室。
两人都觉得这事有点意思，难道何县长准备论功行赏了？
如果说汤书记的倒台，每个人都有功劳的话，顾凡的功劳无疑是最大的。
陈月笑了，“这次你要升官了。”
顾凡倒是不在意，以自己目前的资历，刚刚到安平县才多久啊？
几个月的时间，已经当上招商办办公室主任，再升的话，没道理吧？
恐怕不能用没道理这个词来形容，应该说没天理才对。
就算是坐火箭，也不是这么坐的。
因此顾凡道：“我们要不要再打个赌？”
说到打赌，陈月很无语。
上次打赌，把自己输给了顾凡，鬼才再跟你打赌呢。
她看着顾凡，谁输了谁请客！
赌这个，输赢都无所谓。
顾凡道：“也行！那就这样吧！如果我没有高升，你请客！”
陈月也没有多想，“行！请客就请客，不过这次我倒希望是你请客。”
两人来到县长办公室，伍秘书叫顾凡留在外面，陈月先进去了。
纪委副书记走进来，“伍秘，人到了没有？”
伍秘书呶呶嘴，纪委副书记就看着顾凡，“你就是小顾？”
顾凡站起来，给两人敬烟。
纪委副书记接过烟，“小顾，你跟我来一下。”
顾凡有些奇怪，纪委找自己干嘛？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贪，再说，貌似像我这个级别的公务员，还没有被纪委调查的资格吧！
既然心怀坦荡，顾凡也无所谓了。
跟着纪委副书记来到隔壁房间，副书记先坐下，点上烟，抬起头望着顾凡。
“小顾啊，最近你的表现非常不错，工作很积极，有担当，勇于挑战。”
这下把顾凡搞懵了，自己跟这位副书记完全搭不上界的，两人素昧平生，他这样表扬自己，又是为何？顾凡在脑海里，迅速分析原因。
嘴上去客套着，“书记过奖了！”
纪委副书记摆摆手，“今天叫你过来，有件事情想跟你说，本来呢，应该由组织部跟你提，但是……”
副书记说到这里，打住了，“体制内的一些规则，相信你懂的。”
说到这里，他又停下，看着顾凡。顾凡呢，只是恭恭敬敬听着，也不插嘴，也不问话。
纪委副书记就急了，“哎，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心吗？不问我为什么找你？”
顾凡笑了，至少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位纪委副书记找自己，应该没什么坏处。
不过说实在的，对方还真能吊人家胃口，而顾凡偏偏忍住了，没有半句废话，只是洗耳恭听的模样。
“书记，好奇心当然有，只是不过我觉得，如果冒昧打断您的说话，是一种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哈哈哈哈哈——”
副书记笑了起来，“当初何县长跟我推荐你，我还不信呢，没想到今日一见，你这个小伙子还真的非同凡响，不错，不错。”
关子卖完了，副书记才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纪委最近人手不够，想把你从招商办借调过来。其实呢，说不上借不借的，只是最近你才刚当上了办公室主任，凡事得有个过程，免得传出去，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说闲话。”
顾凡明白了，点点头，“我理解。”
纪委副书记道：“小顾啊，何县长这也是用心良苦，希望你能理解。”
顾凡道：“感谢两位领导苦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听从组织安排。”
副书记笑了起来，“好，年轻人，就应该这种心态。那这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我呢，还有些事情，你下午回去交接下，明天直接过来报到。”
陈月在何县长办公室，何县长一脸微笑。
“陈月同志，坐！”
伍秘书泡了茶，陈月双膝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
何县长看着陈月这模样，又是一笑。
“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情跟你商量。”
陈月马上紧张了，“请县长指示，陈月一定照办。”
何县长道：“好，既然如此，我就跟你通个气，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陈月非常明白，领导所谓的征求意见，其实是已经定下来的事，只不过给你个台阶下。
“最近纪委那边人手比较紧张，他们过来找我商量，我呢，推荐了小顾。我看小顾这个同志还不错，工作能力比较强，但是由于某种原因，只能用暂借的方式去纪委，过段时间他的编制就归纪委管了。”
陈月道：“这是好事啊！既然县长都这么说了，我没意见。只不过顾凡同志的确是个好帮手，有他在，我能省不少事呢。”
何县长点点头，“正因为如此，好钢才要用在刀刃上。对于有能力的年轻人，我们要多给他们锻炼的机会。”
陈月说：“县长英明。”
何县长从桌上拿了支烟，点上之后才问。
“你身体怎么样了？”
陈月道：“谢谢县长关心，我早就没事了。”
“那就好！一个女同志，更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招商办的工作，可离不开你啊！我听说你们又有一个几百万的项目，马上要谈成了？”
陈月应道：“嗯，下个月初可以签合同。”
何县长点点头，“招商办的工作，在你的带领下很有起色，不错！我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陈月回答，“签约的时候，一定请您到场。”
何县长摇摇头，“这个就不必要了，你办事，我还能不放心？等你把合同签下来，我为你庆功。”
陈月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上次都是您请客，多不好意思。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哪天给我一个面子，我请您吃饭。”
陈月原本只是一句客套话，她根本就不指望，也不敢相信何县长会抽出时间，来吃她的饭。
哪知道偏偏事与愿违。何县长居然开起了玩笑。
“真的？不过外面的饭我可不喜欢，除非你能亲自下厨。”
陈月在心里暗暗叫苦，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
何县长居然要吃自己做的饭菜，既然开了这个口，又不能拒绝，她就硬着头皮。
“那太好了！改天我过来接您。”
何县长看看表。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可等着你的电话。”
说完他就站起来。
“我还有个会议，今天就到这里吧！”
从县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陈月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我的天啦！
顾凡先回到招商办，陈月比他整整晚了半个小时。
当顾凡来到陈月办公室，见陈月愁眉苦脸的，双手撑着额头。
“你这是怎么啦？”
顾凡走进去，给陈月茶杯里添了水。
陈月似乎忘了顾凡要调走的事，只是应了句。
“你来啦！”
顾凡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这模样？
他又问了句。
“陈月姐，出什么事了吗？”
陈月看着他苦笑。
“我今天干了一件蠢事。”
“哦，说来听听！”
陈月摇摇头，便把今天上午的事情说了遍。
急得跺脚，“你说，我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好端端的，我说这句话干嘛？”
顾凡道：“说不定他是一句玩笑话呢？”
陈月道：“我看不像，万一他不是开玩笑呢？”
“那你就请他吃一顿饭，这有什么？”
“可是，可是——”陈月咬着唇，有些为难。
顾凡心里明白了，这个何县长八成是对陈月有意思，那可不行！
陈月可是我的女人，县长就能横刀夺爱？在这个问题上，顾凡坚决不能让步。
他对陈月道：“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到时我叫上从彤，几个一起请他吃顿饭。”
陈月有些疑惑。
“行吗？”
“怎么不行？”
“那好吧！”
陈月问顾凡。
“你要调走了？”
顾凡应道：“大概是这个意思吧！他们让我明天过去报到。”
“什么职位？”
“没说！有可能是打酱油的。”
“既然上面已经定了，好好干吧，待两年就科级干部了。”
陈月也没什么心情，跟顾凡谈什么打赌请客的事，她心里正烦着呢。
其实她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听说何县长老婆去世得早，他一个人带着女儿过日子，该不会有那个意思吧？
晚上回到家里，陈月一个人躺在沙发上，越琢磨这事，越觉得不对劲。
偏偏这个时候，伍秘书打电话过来。
“陈主任，恭喜恭喜。”
陈月道：“喜从何来？伍大秘你这不是笑我嘛。”
伍秘书道：“我跟老板这么久了，还从来没听他答应过去哪个干部家里吃饭呢，今天他居然答应了你。这不是喜是什么？”
陈月道：“县长可能是开玩笑的吧！”
“那可不，陈主任，你可千万别不放在心上，老板轻易可不开这个口哟。”
陈月道：“看来我得好好去学习一下厨艺才行。”
伍秘书道：“你不要告诉我不会做饭菜，这样吧，我帮你出个主意。哪天老板心情好，我就通知你。你呢，去找一个能做饭菜的人，事先把饭菜给做好，到时老板一来，你就装模作样热一下。你看行不？”
陈月两只眼睛都鼓出来了。
“这不太好吧！也太没诚意了。”
伍秘书道：“听我的没错。但你记住，千万不要让老板进厨房，否则就露馅了。还有，明天吧，明天我亲自到你家里看一下，让我好好想想。”
陈月在心里哭笑不得，伍秘书还真是贴心啊，为领导吃个饭，居然考虑得如此周全，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要是这样的人都不升官，没道理啊！
伍秘书又道：“酒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给你送过来。”
陈月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去买吧！”
伍秘书道：“这个我自有分寸。老板喜欢喝什么，吃什么，我比你有数。反正我们呢，主要就是让老板高兴，让老板开心，有些事情，不要我说，你应该知道的。”
“那好吧！”
陈月已经没辙了，人家伍秘书什么都安排好的，自己就是一个道具。
看样子那天还不能叫顾凡和从彤过来，就算他们来了，伍秘书也会想办法让他们走的。
伍秘书道：“干脆就明天吧，明天下午会议不多，能安排得过来。”
“啊？”
陈月有些急了，这算什么回事啊？赶鸭子上架吗？
听到陈月的声音，伍秘书有些不悦。
“怎么啦？陈月同志，有问题吗？”
“明天，我怕脱不开身。”
伍秘书道：“有事白天忙嘛，晚上天大的事，你都得给我推掉。”
“还有啊，我跟你透露一个情况，老板的爱人走了好几年了，他一直带着女儿过，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他女儿。这个消息，我可是不告诉其他的人，知道吗？”
陈月就感觉到喉咙里，像堵了一块骨头似的，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伍秘书这话，分明就是暗示自己，如果自己再不明白，那就是个大傻瓜了。
顾凡当然不会知道这件事，陈月也不敢告诉他。
现在安平县每个人都知道，何汉阳当一把手，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万一顾凡牛脾气来了，得罪了他怎么办？
再说，何县长也没什么地方过份，陈月想，请他吃饭就请他吃吧！以后尽量离他远点。
第二天，顾凡就到纪委报到了。
初来乍到，也没什么重要的工作安排，连他的职位都不知道会是什么，纪委一把手不在。
副书记道：“这两天先不急，慢慢来。你就当休息几天吧！”
顾凡在心里道，我把招商办的工作撇下，来这里休息？既然来了，还得安下心来。
尽管目前只是个借调的身份，就等着他什么时候给自己扶正了。
坐在办公室看了一整天的报纸，快下班的时候，他正准备给陈月打电话，约她一起吃饭。
没想到从彤先到一步，一定要顾凡跟她回家陪父母吃个晚饭。
顾凡只得放弃找陈月的念头，答应了从彤的要求。
其实从彤的心思，顾凡也懂。
自己又进了纪委，虽然是借调，但毕竟纪委这个单位，比较敏感。
如果顾凡的职务确定下来，从彤的面子上也好过一些，她又多了一份跟老妈讨价还价的筹码。
再加上，从政军基本上疏通了关系，只要上面任命一下，何汉阳扶正，他自然也随之水涨船高。
在市委，他打通了左部长的关系，在县里，他跟何县长走得比较近。
如果说汤系这一派中，从政军应该说是见识早的一个，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为自己赢得了更长的政治生命。
两件喜事，当然值得庆祝。
顾凡又要去买东西，可从彤坚决不让。
前两次顾凡去她家里，可花了不少钱，从彤心疼他这点工资。
两人八字还没一撇，就把人家的钱都花光了，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顾凡还是礼貌性的，提了些东西。毕竟这也算是为从局长高升而庆祝。
就在这个晚上，伍秘书安排了一切，把何县长送到了陈月楼下。
看着老板上楼，他对司机道：“走吧，走吧！两小时后我们再过来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