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也就埋在了衣柜的最下面,再也没被人想起。
20年后的今天,被收拾屋子的徐艳艳给翻了出来。
压柜底了这么久,白布上不出意外的让可恨的老鼠咬破了不少地方。
这些肯定要沿着咬的痕迹全部剪掉,再用白布其他地方的边角给补上。
就这徐艳艳还不放心,除了用皂角洗,还拿出了家中破了边角就没再用的锅,洗干净锅,再烧大火用这口锅来煮这些白布。
看着被一遍遍煮得越来越软和的白布,徐艳艳才放下心来。
将白布缝好,做成够把背篓垫满,还能余出些把背篓口也罩住的小被套,徐艳艳便开始往里塞棉花。
棉花是最近这两三年里一年年攒下来的,原本是要给家里人翻新袄子的。
可惜大姐出嫁,徐半青又忙。
因为棉花年年有定量,每年倒是记得买了,买完却没工夫弄。
就那么一放,旧衣服将就着穿,日子过着过着就到了今年。
还好用带盖的筐装着,一根细丝吊房梁上,不然都得放成老鼠窝。
棉花自然要像白布一样处理,洗、煮,再晒干。
徐半青当时看着徐艳艳拿的时候,心疼也不是,不心疼也不是。
操持家里事儿的二闺女,如今主意是越来越正,说话跟个老大人似的。
这段时间不仅说徐虎头,连他这个当爹的偶尔也会被说。
想想其实和她娘一个样,心里想得多,什么都明白,肯说出口的那都是不容人争辩的对的,当爹的多么亲也只能听着。
现在又说要跟沈家的小子一块进城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能不能赚些小钱。
徐半青知道村里有些人家里遇到难处或是要办事儿,也会进城冒冒险,谨慎小心的带着自家珍藏的物件、想法倒腾的货或是攒下的油票,多少不一能挣点是一点。
但那是运气好的,没被逮到,同村的也都心照不宣,不往外去说,毕竟谁家没有个在钱上遇到难处的时候呢。
有知识的女性,往往更有自己的想法。
二闺女上过学,想去摸摸路,徐半青怕是不怕的,就是心疼。
自己家也难,但徐半青觉得自己还能干。
今年村里不管修塘还是修路,自己都去报个名,以自家的情况,大队里肯定同意选他。
这样一来,家里不仅能省下一个人的口粮,自己还能挣些钱回。
要不再托人看看城里要不要建厂,如果也能报上名就好了,城里给的钱总归要多些的。
只是这话刚出口,就被二闺女给挡了回去。
话是好话,就是太扎心。
“爹,这您就甭想了,那些活都是人家家里多余的年轻劳动力才去干的。
是,也有年纪大的,但人要不是带队有经验,要不就是人在家里已经‘退位让贤’了。
再看我们家,咱家小弟眼瞧着,现在可是顶不住家里房梁的,等他再长长?我还要嫁人呢,可等不了。
您今年55,正是能干活,但得少吃身体苦的年纪,一年的农活还忙不够?别钱没挣多少,身体再搭进去。
那闺女我不得操持这个家操持得累死?
娘如今这个样子,心里过得不清楚,但胜在不操心、没烦恼啊,您瞧瞧,头发丝都没一根白的,少说,能活个八九十岁吧。
您再瞧瞧您自己,爹,您算是把老夫少妻的差距感给过出来了,明明只大娘6岁。
唉,不多说了,您保重,这个家可是得长长久久的靠您。”
听了这话,徐半青一边愁闺女“教育”就“教育”,怎么把“老夫少妻”都给说出来了,多伤人自尊;
一边搓着手思考自己能活多久,一边苦着脸猜测闺女是不是和沈宝山要成了。
没头没脑的跟在忙出忙进的徐艳艳身后,再劝的话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徐艳艳被跟无奈了,只能停下脚步,“我现在跟您说,是为了让您心里有个准备。
咱们老百姓生活成这样,大领导们不可能不管的,总有一天会放开,允许咱们凭自己本事挣钱。
现在管的严,您女儿我也不会傻傻的撞上去,这回只是去试试。
能挣就挣,挣不到我也不强求。
您就安心的在家照顾好我娘,管好我弟,明天我保证全须全尾的回来。”
徐半青沉默,但脚还是跟着。
徐艳艳转身将徐半青拉到徐满青旁边坐定,抱了几根靠在院墙的竹子过来,又拿了砍刀递到徐半青手中,
“您要是实在闲,您就趁着天还亮,帮我再编个大点的蒸笼,我明儿要用。
再说了,明天不还有沈宝山呢吗?真要有事儿,他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也得顶我前面让我先跑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徐半青拿砍刀的手直接一抖。
脑子里怎么也不能将沈宝山和“堂堂男子汉”几个字联系在一起……
当初张不开嘴、抹不开面拒绝热情的陈婆子,想着村里人人都说沈金根家的独子眼光最是高,估计是相不中自己家木讷的二丫头。
没成想他竟是同二闺女相的最久的!
如今,如今,眼看着竟然有要成了的架势!
莫不是二闺女越来越聪慧、越来越能当家的模样,吸引了这娃子?
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徐半青的反应,徐艳艳直接笑出了声,拍拍身上的灰,转身去洗手。
做吃食,卫生干净是首要。
“放心吧爹,不会有事的。”
明天还有女主陶桃呢,这女主光环,不得普照一下自己这个众生里她小小的好友?
这话徐艳艳是在心里冲自己说的,小确幸的底牌,当然要贴身保管。
想赚钱这事儿,从第一次带货成功,分到4块钱开始,徐艳艳就在心里琢磨。
一个村的购买力能有多少?
即便有,那也是得攒一段时间再让他们去消费。
量多利润才大,她和宝山两个“人肉代购”才能挣到钱。
可这话又说回来,靠村里人的信任和有些人家舍不得花车费钱,这两个条件,一年又能带多少回货呢?
难说。
不是长久之计的生意,让徐艳艳不得不动脑筋。